成绩是三天后下来的,当时她正和罗兰姐在逛商业街。罗兰姐拿了一条连衣裙让她试,李秋君悄悄看了一眼标价,推拒开来:“这个太贵了……”
是啊,标价八十多呢,父亲一个月的工资只有六七百块,哪里买得起?
“姐给你买。”罗兰姐笑呵呵地:“没事,一会儿再给你买双凉鞋,你看你那双带子都快断了。”
李秋君低头看着脚上的塑料凉鞋,有些尴尬,这鞋带其实断过两次了,母亲用铁钳烧红了烙过,重新又黏上了,看起来就是一个明显的疤痕。
这样的凉鞋在渡口市明显没有人穿,这里的年轻姑娘穿的都是底子特厚的松糕鞋,将人生生地显高了几分,整个人气场十足很不一样。
罗兰姐态度坚决,在她试了裙子之后,不由分说买了下来,李秋君心疼地想这钱得还给她,这么贵啊。两个人正推攘着,林强忽然来了!
他跑得满头是汗,手里还拎着摩托车头盔:“我找你们半天了,走,快跟我回去!”
“怎么了?我们还买鞋呢。”罗兰姐瞪他一眼。
林强从包里掏出一张通知书,晃了晃,笑呵呵地说:“师妹好厉害啊,考上委培班了!明天就要去报到了!”
李秋君愣了几秒后,接过通知书仔细看了看。然后高兴地蹦了起来,还抱着罗兰姐转了几个圈!
这一瞬间她真是高兴极了!感觉这一周的辛苦没白费,来渡口接班的决定也很正确,自己终是要一步一步走向成功了。
林强也笑:“走吧,让你罗兰姐带着你收一下行李,去得急,什么都得现准备。”
去学校读书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换洗衣服、被褥枕头、生活用品,样样都需要。
李秋君很幸庆他们在身边,如果不是这样,自己一定会更孤独更无助,只怕连考上委培班的可能也没有。
回到矿区之后,李秋君第一件事是给老家打了个电话,电话同样是罗三哥接的,她让李秋君等一会儿,说去她家喊人。
李秋君捏着电话线,盯着旁侧的计时器,根据那时间算着电话费,长途电话费很贵呢,这里收的五毛钱一分钟,从村委会到家来回得五六分钟吧?
终于,父亲的声音从听筒里传说,他喂了一声,声音一如既往地低沉、严肃。
李秋君从小怕他,这会儿一下子紧张起来:“爸,妈咋样了?”
“没事,过两天就出院了。打电话有啥事?”李荣光言简意赅,半句废话也没有。
李秋君咳了一声:“爸,我考上技校了,三百多人考试呢,有一百多人都是高中学历,我考上了!”
言语之间,李秋君骄傲起来,有了那么点炫耀的意思。谁知李荣光听了之后,就是简短地哦了一声,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李秋君讷讷地:“爸你好久回来?你还得回来不?我明天就要去学校报到了。”
李荣光快速说:“要回,还要办退休手续,你听你师兄他们的话。缺钱给我打电话。好了,没事不说了。”
话音刚落,李秋君还没来得及回答或者说再见呢,听筒里就传来了嘟嘟的声音……父亲已经挂断了。
李秋君有些失落,是一种努力了许久,积蓄了一肚子的话,却无人分享的感觉。不过她的失落没有延续太长的时间,就走上了新的征程……
第二天一大早,林强师兄骑着摩托车载她去了集团公司技校,车后面还挂着大包小包。
集团公司的技校就修在距离火车站几公里处,距离市中心更是远得很,这条道路坑坑尘尘,四处都是飞沙走石,看起来荒凉得很。
一路上,狂风掠过,一阵飞沙袭来,刺得人睁不开眼睛,李秋君紧拽着林强的衣后摆,虚眯着眼睛往前张望。
左侧就是奔腾而下的金沙江,像一条金黄色的缎带裹住了公路,而右侧则是延绵起伏的群山,距离近的地方,顺着小路往上,有许多建筑物。
李秋君心想,这里真是彻彻底底的山城。比起市区里,这里也更像几十年前的原生状态,荒凉偏僻、人烟稀少。
经过了漫长又弯弯曲曲的公路,沿途看到了许多大桥。他们形态各异,方方正正或者弯成一个奇异的弧度,这一切的风景都看得李秋君满心的好奇。
不管这里有多少荒凉,这里总是城市呢!比起老家的小山村来,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她此刻满心都是兴奋以及些许的自得。
很快到了技校大门口,那里拉了一条欢迎九六级新同学的横幅。从新旧程度来看,应该挂了好几个月了。
大门口不见人烟,与李秋君想象的挤挤攘攘全然不同。骑着摩托的林强也说:“咦,怎么没遇到你的同学呢?”
“可能都进去了吧。”李秋君四处看看:“也没人接待我们。”
技校的校园很大,无数绿植中,依稀隐匿着若干建筑物,看起来有些年代了,林强介绍说学校建成有二十几年了,入读的基本都是职工子弟,这些毕业生为钢城输入了新鲜血液。
林强指着旁侧说:“旁边是图书馆,左侧是食堂和澡堂,再往上是女生宿舍,教室在最上面……”
“林哥你以前来过呀?”李秋君一脸好奇。
林强嗯了一声:“来考过几次试。”
李秋君知道师兄林强也是轮换工,但他聪明能干,不然也不可能娶到本地人罗兰姐了。要知道,罗兰姐的父母可都是钢城的工人,家里条件比他们强太多了。
两人骑着摩托往上,到了女生宿舍门外,才有位老师拿着笔登记。她看了李秋君好几眼才对他们说:“502寝室,男同志搬了东西就下来哈,这是女生宿舍。”
两人应了声,将东西往上搬。此时正是上午九点,学生们都去上课了,寝室里空空荡荡的,只是几位拿着扫帚的女生向她们投来了关注的眼神。
李秋君跟她们打招呼:“同学,你们不去上课呀?”
那些女生奇怪地看着她,其中有一个答了一句:“我们劳动课,要打扫一周的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