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老关的粗里野气的,白老板其实算是个风花雪月之人,换句话说有点文艺青年那范儿,就是上了年龄想要安稳了,否则定然会背着相机走天涯。
见山客栈里有不少白老板的摄影作品,有的是放在照片墙里的,有的则是放大当成装饰,拍摄角度还是相当不错的。
所以能传给司野,必然是连白老板自己都满意的。
司野趁机给程斩看了一眼,程斩开车也不便多打量,只是嗯了一声。
嗯是几个意思?
瞧不上啊?
司野没管程斩的情绪,这人就是挺能端着的。
拍得多好啊。
司野在脑子里拼命搜索一切能形容这张照片的词,最后想到了四个字:岁月静好。
四周浅淡的绿意,再远处是巍峨雪山,他俩雪山脚下而坐,程斩是一袭白衣,他穿的是黑色衣物,鲜亮的咖啡桌点缀了照片的亮度。
这视觉效果着实不错呢。
程斩这边开着车,就听手机震动了一下。司野跟他说,“我给你发过去了,留作纪念。”
程斩瞥了他一眼,没说别的。
然后司野问他,“哎,白哥想拿咱俩这张照片做门面,你有意见吗?”
“什么叫做门面?”程斩一时间没理解。
司野想了想,“可能,就是做宣传画之类的吧。”
程斩问他,“你怎么想?”
“我啊……”司野一耸肩膀,“无所谓啊,随便呗。”
“那我也无所谓。”程斩控着方向盘,淡淡说了句。
“那我回复白哥,说你同意了。”
程斩嗯了一声,随后反应过来问,“什么叫说我同意了?”
司野这边三下五除二就回复了白老板,闻言后笑说,“你在人前什么德行不知道吗?”
“什么德行?”程斩倒还认真询问。
“用书面语形容就是孤傲清冷。”司野哼哼笑,“说人话就是整天端着、太能装b,不好相处。”
程斩仔细去回忆,说,“我对白老板已经挺和颜悦色了。”
有那么夸张吗?
司野坐直,“和颜悦色也得分人,这么说吧,你的和颜悦色呢,是始终带着距离感的,让别人没法跟你称兄道弟的那种。你看我,就不一样,我是能跟对方迅速拉近距离打得火热的和颜悦色。性格使然啊斩哥,老关是这样,白老板也是这样,要不然白老板就担心你会计较照片的事,特意让我来问问你的意见呢。”
程斩又是想了好半天,说,“不对,这跟性格无关。”
“那跟什么有关?”司野乐意跟他打趣。
程斩一本正经,“可能,跟长相有关,你长得……”他扭脸看了司野一眼,不疾不徐补上俩字,“喜庆。”
瞧着正经,还以为说出来的话也正经,司野反应过来后“靠”了一声,“程斩,做个人吧。”
越往香格里拉走,天就越是沉沉。
雨却没下来,憋着的,让人看了都难受。尤其是一截山路,走起来格外蹩脚。
司野却在拐弯的时候不经意扫了一眼后视镜,一怔,紧跟着回头瞅了一眼。
后座上空空如也,只放了只骨灰坛。
看错了?
司野宽慰自己。
可等着转过头,视线再落到后视镜上,镜子里的确有个影子。
司野又回头。
后座上还是没人。
程斩见他总回头瞅,问他怎么了。
司野没立马回答,头转回来,坐直了身体,微微偏脸,用眼睛的余光去捕捉后座的情况。
看见了!
有个人影!
不,不像是影子,肯定就是有个人坐在后座!
司野也不是害怕,就是有个直接念头:我睡着了?我是在梦里?这大白天的,又不是极端情况下能见鬼,也着实是见鬼了。
“我说了你别害怕啊。”司野思来想去的,还是决定告诉程斩。
“你能看见后座上坐了个人吗?不是很清楚,我一回头就看不见了。”
程斩抬眼看了一下后视镜。
镜子里的后座上空空的。
他表示说没看见。
司野忍不住再回头,同样的看不见。但一转回脸,那个人就能落进他的余光里。
像是个……女人?
对于这种事程斩自然是不会害怕,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司野能认为他会害怕。他说,“是不是司迦意啊?骨灰摆在那呢。”
司野一想,对啊,说不准就是她呢。
又回头瞅了一眼,瞧见的还是空荡荡的车座。他低叹,“我呢,法力时强时弱的,也不是每次都能看见你,所以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就给我托梦吧,不过咱说好了啊,在梦里你可得尽量把事情表达清楚,要不然太耽误时间了。就说找你尸骨这件事吧,你多给点启示,不就早入土为安了吗。”
司迦意听没听到不知道,程斩倒是把这番话听得清楚,着实是想笑。伸手扣住司野的脑袋,一扭,扳正了。
“差不多行了啊。”程斩说。
司野笑呵呵的,“我得叮嘱明白了,趁着她有可能还在……哎?我想起一件事啊……”
“那只魄虽然记忆涣散,但回到司迦意身体里后,最起码她不会魂飞魄散,在以后可能还有轮回的机会。”
程斩知道他要问什么,直截了当给出了答案。
可答案越是简单,里面的疑点就会越多,至少司野想不通了。
之前在七月客栈对付巫灵时,程斩强行留下一个魄,他说魄有记忆,或许能找到司迦意,但他也说过,只能试试,因为魄的记忆很涣散。关于这点,司野没疑问。
在山洞时,也就是在司野即将带走司迦意时,程斩放出合虚的同时,那只魄也跟着出来了,瞬间就钻进司迦意的身体里,紧跟着消失不见。
当时情况紧急,司野也没来得及问,接着又是处理一系列繁琐的事,直到现在,司野再提司迦意的时候,才又想起这事儿来。
“我没明白,你的意思是,那只被你强留下来的魄,其实最大的作用是能保证她不会灰飞烟灭是吗?”
程斩点头,这才是他留下那只魄的目的所在,至于找人的说辞,只不过是当时他给司野的安慰剂罢了,通过魄去找人,本身就很难实现。魄跟魂不同,魂是凝聚的,而魄是分散的,力量十分薄弱。
可一旦魂没了,能保住魄,那也是留了原魂的一线气息,至少不会让这个人彻底消失。
司野明白了。
又问,“你说的轮回,是世人认为的那种吗?”
重新转世投胎,喝孟婆汤什么的。
程斩想了想说,“我不知道怎么形容,世人理解的那种,很大程度上其实是一种程序。”
“程序?”司野一头雾水。
程斩沉默片刻,找到一种挺合理的比喻,“嗯……就像是一辆自行车报废了,拆下来的零件进行翻新,可能用在了新的自行车上。人就像自行车一样,零件就像是魂魄。报废了之后有零件的话,翻新重新投入生产,没了零件或者零件不能用的,那关于报废自行车的一切就都没了。像是喝孟婆汤之类,说白了就是翻新和清洗零件的过程吧。”
司野明白了,“其实也就是说,人所谓的轮回,也是一场寄生对吧?魂魄的寄生。”
“对,就是这个意思。”程斩轻声说,“严格来讲,人的魂魄就是灵体,不是极端情况下,人的魂魄都是不灭不死的,但这世上的能量又是守恒的,所以魂魄的寄体需要死亡,那魂魄就只能寻找下一个寄体。”
前方山路不好走,程斩放缓了速度,接着说,“然而成年寄体一般来说都用不得,一来正常魂魄没那么大的力量,能将宿主里的原魂魄给吞噬掉;二来,新的魂魄要适用成年寄体挺难,所以魂魄属于约定俗成,都会选择幼年的寄体,也就是婴孩。”
程斩从另一个角度解释了轮回和投胎的定义。
“而这个过程,需要三年的时间。”
司野没理解。
程斩一手控着方向盘,一手伸过来,水。”
说的口干舌燥的,那必须好水伺候着。司野忙不迭地拿出瓶矿泉水,主动拧开盖子递到程斩手里。
程斩一口气喝了大半瓶,递回给司野。司野接过来,盖好盖子,又做洗耳恭听状。程斩也没调他的胃口,接着说——
“知道钉子户吧?”
呃……
司野点头,这个有什么不知道的。
“人的魂魄说白了都是钉子户,至少都有赖着不走,能拖一天是一天的本性。所以刚出生的婴孩体内住着的基本上都是原魂魄,新的魂魄需要跟寄体的原魂魄进行博弈才行,这个过程就需要三年。大多数情况下,因为原魂魄的薄弱,都会被新的魂魄击败,继而被赶出寄体。”
这信息量……
司野想了片刻,突然一下就开悟了!
“我明白了!”他两眼放光的,“要不然老辈人都说孩子三岁就是个分水岭,大多数孩子都不记得三岁之前的事,原来是这个原因啊!”
程斩点头,“差不多吧,寄体的原魂魄没什么力量,所以新魂魄入住后也不会继承多少记忆,之后就都是新魂魄的记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