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有动静,刚开始不大,但很快就清晰了,是脚步声。
听着动静挺大张旗鼓的。
姜周和姬淡一时间有点紧张,尤其是姬淡,低声问,“来的是人还是巫灵啊?”
讲真,能来巫灵还是司野和程斩最希望的呢。
“你说的兔子就他们?”司野问话的同时已经起身,挡在姜周和姬淡的身前,一副大战在即准备迎战的架势。
程斩也起身,与司野并排而站,看着殿门口的方向,说,“有可能他们只是开始。”
“听起来不妙啊。”司野笑说。
程斩,“该来的总要来。”
话音刚落,就见殿门被一股力量撞开,冲进来数十个村民,见着他们之后二话没多说冲着这边就过来,有轮锄头的,有扬扁担的,还有亮刀子的,明晃晃的杀气腾腾。
别看都是村民,但身手十分利落,一锄头轮下来,要不是姬淡躲得快,自己怕是早就沦为锄下魂了,地面都被刨出个坑。
这打人的工具相当可以啊。
村民们都没给他们四个说话的时间,甚至连给他们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一涌而上,讲究团体作战。司野这边拳头虽然狠,但面对的是手无缚鸡……呃,手拿农具的村民们,也不想把人往死里打,大声问程斩,“是受控制了吗?”
肯定受控制了,否则这些村民虽说都是干农活出身的,力气是不小,但绝对不可能冲上来打人这么有技巧性。出手狠辣不说,还很会缠着人打,总是想法设法的不给程斩使合虚的机会。
几个村民同时缠上程斩,让他一时间有些自顾不暇。
他冲着司野喊,“阿野,引开他们。”
他们四个人中,姬淡几乎就没什么战力,唯独的优势是跑得快,所以遇上进攻的村民他就是脚底抹油,他想方设法躲,村民就追着后面打,倒是形成了你追我赶的局面,暂时不会有危险。
姜周只要不显真身就伤不了人,而且她一般情况下也不会露真身,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真身只有在既定的条件下才能显露出来,而且一旦显露真身那将会损耗不少灵力,得不偿失,所以这也是她远离人族保护好自己的原因之一,就是尽量不跟旁人起争执。
所以面对汹汹而来的村民,她试图用灵力攻击,却发现灵力的攻击力十分小,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只能暂时性击退村民,但很快就会引起他们的反弹,朝着她这边的进攻力更强。
姜周明白了,这肯定是跟巫灵的力量有关,不但干涉了姬淡,还大大削弱了她的灵力。非但如此,她试图使用灵层将他们四人与村民隔离开来,但灵层的范围扩展不大,只要离开她的身周灵层就破了,所以她设下灵层就只能护住自己,可也是暂时性的。
拥有最直接战斗力的就只有程斩和司野。
司野纯粹是靠拳头,闻言程斩的话后,生生是凭着身体力行杀出一条“血路”,将缠着程斩的那些村民引开。程斩这边总算能腾出身,伸手亮合虚。
合虚似火,于掌心之中一跃而起,又化作千万缕火线,冲着那些村民就去了。火线宛若一支支冷箭,从村民们的身体穿过,又在上空形成刺眼红光,就听村民们发出歇斯底里的哀嚎声。
那声音听得人心瘆得慌,至少司野觉得特别不舒服。
不是疼痛,也不是愤怒,就是哀声连连,是那种历经了天地间最哀痛的叫声,绝望、荒芜和沉痛。
司野甚至捂住了耳朵,可他们的哀嚎声还是连绵不绝地钻进他耳朵里,在他脑子里不停地撞击。他觉得胸口又痛了,像是有只手生生将他的胸口撕开,用一把刀子拼命剜他的心。
他死死咬着牙,强忍着痛,尽量不去分散程斩的注意力。
那合虚的光刺眼,村民们再无反抗之力,趴伏在地上哀叫,工具散了一地。
他们每叫一声,司野的胸口就疼一下。
还有拼命压制的情绪,悲伤与渐渐升腾起来的愤怒,司野有预感是体内怒灵作祟,攥紧了拳头强忍住。他要保持理智,死也不能被怒灵控制。
这次他是紧紧扣住自己的手,手指深深陷入掌心之中。
直到有血从手指缝里流出来,滴在了地上。
就见那些原本已经没了进攻之力的村民们陡然发生了变化,他们的身体在发抖,却是不哀叫了。各个都抬起脸,眼睛里竟然都看不见瞳仁,像是蒙上了一层东西似的,灰白灰白的一片。
他们都从地上爬起来了,可相比刚刚的动作灵巧,现下他们的行为举止十分僵硬,却是不再受合虚的影响,朝着他们猛地一张嘴!
“姜周,灵层!”程斩蓦地一嗓子。
也不愧是多年相识,配合程度就特别高,程斩这边的话音刚落,那边姜周迅速将灵层扩散,将他们四人与村民们隔开。
而这一次灵层竟能扩散开来,不像刚刚那样只要一扩散灵层就破了。
紧跟着就见有无数条蛇从村民们的嘴里冲出来,如数地撞在灵层上,蛇倒是不粗,条条如同拇指粗细,但架不住数量多,而且头部都是青色的,一看就是剧毒无比。
若不是灵层及时,那他们几个现在早就被这些毒蛇给咬了。
当然,被咬也都是小事,他们四个对付毒蛇的伤口还是有办法的。可很明显这些不是普通的毒蛇,一旦碰上,恐怕就危险了。
姜周以灵力来支撑灵层,毒蛇们想拼命往里钻,可身体碰到灵层就会刺痛它们的身体,然而这些蛇义无反顾的不顾疼痛往里钻,照这么架势非得钻透灵层不可。
而那些村民倒没继续进攻,他们各个僵站在那,眼睛灰白,张着嘴,嘴里还会不断涌出毒蛇来,相比刚刚不管不顾想杀人的架势,这一幕瞧着更瘆人。
他们就像是已经死了的尸体似的,直杵杵在那,脸也跟殡仪馆里扎的纸人似的惨白。
姬淡被这一幕吓得够呛,与此同时也很担心这灵层能不能扛得住。
合虚留在灵层外也没闲着,就见程斩以手控制合虚,合虚炫目,无数条红线瞬间化作锋利的刀,照着毒蛇的七寸就扎下去。
一时间满地的毒蛇尸体,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姜周虽说能扩大灵层,可明显的体力不支,程斩见状让她收灵层。姜周无奈之下只好照做,灵层收回的瞬间,就有两条漏网之蛇朝着他们冲过来,速度极快。
一把合虚刀俯冲而来,与此同时司野那边刀光一现,就见两条蛇齐刷刷地落地,恰好都是七寸重伤,再也动弹不得。
蛇的血流了一地,竟是一条条真实的蛇。
司野手持匕首,不可思议道,“原来不用合虚也能宰了这些蛇,斩哥,杀鸡焉用宰牛刀啊。”
幸好他早就藏了把刀子,人在户外,还是有把刀子傍身比较安全。
程斩岂会不知道这点?但问题是刚刚毒蛇太多,不用合虚的话很危险。
再看那些村民竟像失去了支撑似的,如数趴在地上开始呕吐,吐出来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些什么,黑乎乎的一团,看着竟像是女人的长发似的。
看着是挺恶心的,但好在没吐出再多的虫子毒蛇来。
司野没收刀子,仍旧紧攥在手里,以防有变。
姬淡不知道从哪找来的棍子,也是紧紧握着,他打不过这些村民,但觉得一棍子轮下来能打到蛇还是可能的。姜周额头有冷汗,问程斩,“蛊毒?”
程斩点头。
“他们应该都是用来养蛊的器皿,然后又被触灵支配,所以触灵被合虚吞噬后,支配他们的就成了蛊毒,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毒蛇出来。”程斩说。
因为被触灵支配,所以这些村民攻击力才会强,各个勇猛力气很大,不将他们四人撕碎就决不罢休的架势,也因为有触灵在,姜周的灵层才会受限,所以刚开始无法利用灵层来保护大家。
但触灵怕合虚,这点毋庸置疑,合虚一现,触灵就会马上被吞噬,巫灵的控制一解除,至少在这个方寸之地姜周的灵层就会起作用。
而往往被触灵控制的生灵,要说一点影响都没有也不可能,轻则会神情恍惚,但意识力还在,重则会影响健康,不过也好过被巫灵的本体控制,毕竟触灵的损伤力不大。
然而这些村民显然也是被妖巫控制,所以哪怕没了触灵,他们也同样是身不由己。
司野一听,后背都泛凉,“养蛊的器皿?你的意思是,这里的妖巫以人的身体为蛊器养蛊?”
程斩点头,“寻常蛊师都以正常的器皿养蛊,但妖巫就是以人的身体为容器养蛊,被控制的这群人就会具备蛊毒,遇上情况后也会受控于妖巫,释放蛊毒。”
姜周挺紧张,“这种蛊毒还是好对付的。”
程斩点头。
司野警觉,“还有什么样的?”
还有,无声无息就能给你下蛊毒控制你的意识的,下的蛊毒未必是肉眼能见的,跟灵蛊有关。
“相比虫蛊伤人身体,灵蛊更偏向于精神控制,更可怕的是,被精神控制的人跟寻常人差不多,很难辨别。”姜周说。
姬淡开口时嗓音都抖了,“那、那灵蛊是怎么养出来的?不会是用亡灵吧?”
“不是用亡灵炼取蛊毒,但也差不多是那个意思。”程斩说,“是用死人,换言之是用尸体炼取,而最阴毒的,也是最厉害的就是用婴尸提炼。”
姬淡忍不住,感觉一阵阵想要恶心。
司野也觉得头皮发麻。
姜周抖着唇说,“当年长安大乱,卫皇后自杀,一干人等被牵连,尸横遍野,就是因为妖巫用了灵蛊……”
仅仅就是一个妖巫,搅合得政权不稳,大汉差点覆灭。
司野问了程斩一个实质性问题,“你觉得现在藏在贡兰渡里的妖巫是一个人,还是一个灵体?”
这是两个不同概念,对付的难易程度也不同。
程斩很肯定说,“是一个人,而且这个人身上十有八九也有巫灵。”
灵体不会有这么大的力量,而且巫灵除非特殊情况,像是怒灵那种,否则不会寄身于灵体之内。
司野质疑,“有没有可能是分开的?妖巫一个人,巫灵一个人。”
程斩想了想,“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
毕竟哪怕巫灵不寄身妖巫体内,那也是有办法来控制妖巫。
“哪种情况好对付?”司野问。
哪种,都很棘手。
再看那些村民,呕吐完了之后就瘫在地上,横七竖八地起不来了,像是失去了意识。
司野刚要上前去看,被程斩一把控住胳膊,他取而代之,“原地待着。”
程斩上前,居高临下看着这些村民,都还有呼吸,就是昏迷了。
“程斩。”姜周低低一声。
程斩顺势看去,刚刚一地的头发竟都不见了。
很快殿外又有脚步声传来,是丁族长,急匆匆的身影。
殿门敞着的,所以人还没进来,声音先进来了——
“哎呀哎呀,误会啊,是误会,他们……”
接下来的话在看见昏了一地的村民后咽下去了。
丁族长愣在殿门口,结结巴巴的,“这、这怎么回事?”
紧跟着有了强烈的反应,几步上前,又惊又愕的,“你、你们伤了他们?他们可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村民啊,你们怎么能下得去手?”
他挨个去叫他们,但地上的人没反应。
急得丁族长直跺脚,又跟他们说,“是,他们情绪是激动了些,成帮结伙地来找你们算账,无非就是觉得你们触犯了天神,给贡兰渡带来了不幸。但你们觉得委屈可以跟他们解释,何必动手呢?你们毕竟是外人,我总不能真把你们关起来,总会想办法放你们走吧,你们说说,这、现在这局面——”
“丁族长。”程斩冷不丁打断他的话,生生截断了他的义愤填膺。
嗓音挺冷,冷到让丁族长一怔,再看程斩的脸色,沉寂肃穆,本不该是年轻人该有的神情,却是叫人不敢造次了。
程斩看着丁族长,眼神凉凉的,“咱们该谈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