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的。
司野看了程斩好半天,然后说,“还是算了,我觉得不少事你都是一知半解的,我还是不跟你玩猜猜猜了。”
程斩:……
其实,他说得也有点对。
司野朝着何鸢靠近了两步,稍稍离得程斩远了些,继续问何鸢有关程斩的情况。然而何鸢就只是那些,更多的也就挖不出来什么了。
“这周围其实有不少游魂的,挺多都是年头很久很久的了,还有不少是战死的孤魂投不了胎的都在这附近,他们都挺怕……他的。”何鸢这么说着,又不自然地瞥了一眼程斩。
司野又瞅了程斩一眼。
可能有点距离的缘故,又可能是何鸢的这番话,此时此刻司野瞧着他也像是有光似的。他头上是透明的玻璃顶,暗光浮动,是即将下雪的微光。
但这些光像是尽数被他一袭白色大衣吞噬似的,那么挺拔颀长的身形,单单是往那一站都像是孑然于天地间似的,清冷、孤傲。
他的周身也像是笼罩了光晕,衬得眉眼英俊非常。
只是,再仔细看,他明显有点不耐烦,许是真心不想让司野把时间都浪费在调查他身世上。
司野抿唇忍笑,行啊,反正何鸢也就知道那点了。
只是……
“你说这里有战死的孤魂?”挺惊讶的。
何鸢点头,“这里在很早很早以前是个战场,不少人来了这里后就再也没能离开。”
一个战场?
司野的大脑火速运转的,那至少得是民国之前了吧,这个宅子的历史最早就能追述到民国时期,是个军阀的家宅。
“规模很大?”
何鸢又轻轻点头,“数万的魂灵。”
司野一怔。
这么多?
“只是……”何鸢说话迟疑,“现在没以前那么多了。”
司野不解,“轮回了?”
一句话问得何鸢眉间忧虑愁苦,还有明显的害怕,她说,“不是的,像是他们那种孤魂是没有轮回途径的,身上的戾气和杀气太重,阴差带不走他们,同时的他们自己也找不到进黄泉的路。他们中的好多魂灵是被吃了,再也没机会轮回了。”
司野冷不丁想到程斩说的那句——
恶灵以生魂为食,借以遮蔽气息不让封灵人发现。
“被谁吃了?”司野想要确认一下。
何鸢就变得又害怕起来,说话的嗓音也不对劲了。“我、我说不上来……是一股挺黑暗邪门的力量,出现的时候像个影子似的,看不清具体长什么样,总之是吃了不少魂灵……”
“包括你的魂灵?”司野一针见血。
何鸢听了这话后突然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似的,一下就瘫在了地上,低垂着脸。
许久她才喃喃,“如果你不说,我都快忘了自己只是个散魄了……”
司野这么一听方才恍悟,程斩说得没错,果然是个散魄啊。
那照这样来看,程斩之前都分析在了点子上了,何鸢果然是被吃了一部分,可为什么会这样呢?
正想着就听何鸢哭了,楚楚动人的。
“求你救救我吧……我还想去轮回,我不想彻底消失啊……”她抬脸,悲伤地看着司野。
司野心说,你虽然是司小少爷的亲娘吧,但我也着实是忍不住吐槽你。自己都什么样了不第一时间求救,还有闲心说别人的八卦呢。
心多大啊。
不过转念一想,这要是忘了倒也能说得通。
散魄说白了就是那么零星一点能量,浑浑噩噩的也实属正常,不像是完整的生魂在过奈何桥之前都记得生前的事。
司野想了想叹气,蹲身下来,与何鸢面对面。
可哪怕是这么近了,何鸢看着还是月朦胧鸟朦胧的,真就是选对了地方钻进这蝴蝶屋来了,要是悠荡在外面他都怕一阵风能把她给吹散了。
“还记得自己的经历吗?”司野问她。
何鸢一脸悲伤的,“我记得我从自己的身体里离开,飘荡了一段时间,具体是多长时间我没记忆了,直到我葬礼那天,还下着雨……”
那天她漂浮在半空,看着那些个陌生脸孔来参加自己的葬礼,与此同时也看见了小司野。
“那时候不知怎的我就感觉到了危险。”何鸢说。
危险将至,她觉得那危险是冲着她和小司野来的。可没等她去找小司野,只觉得自己像是被股子力量给吸住了似的,一时间无法动弹。
那一刻何鸢感到了空前的恐慌,她甚至都能听见四周有痛哭哀嚎声,铺天盖地而来。
她就拼命挣扎,等自己能动弹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好像哪里不对劲了。
魂识凝聚不了,整个人都虚弱得很。
后来她就踉踉跄跄地躲回了自己的房间,但有好几次还是能感觉到那股子黑暗力量。
并且她还能听见有什么人在喊她。
喊她的那个声音她总觉得耳熟,等悄悄去看惊愕发现,喊她的人竟是她自己。
可那个自己竟让她感到恐慌,她赶忙躲了起来。
就这样一抹能量极弱的散魄东躲西藏,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后来终于让她找到了安全的寄身之所。
“就是这里。”何鸢环顾四周,“我寄身在蝴蝶身上,总算安定下来了。”
司野听出她话里的意思,“你是说,你来了这里后才没被那个力量追?”
何鸢点头,“是,这里很安全。”
“为什么?”
这下倒是问住了何鸢,摇头。
她也不清楚怎么就偏偏这里安全了呢,司家其他地方都有被那股力量缠上的危险。
司野起了身环顾四周,程斩见状打算上前,那边何鸢吓得往后蹭了好远。司野见状朝着程斩做了个禁止上前的手势,走向他。
程斩站在原地问他情况。
他将何鸢的说法一一转给程斩听,最后不解,“就一个蝴蝶屋而已,恶灵是怕蝴蝶?”
怕蝴蝶的说法不成立。
蝴蝶能有什么攻击力,对于恶灵来说,蝴蝶就跟一粒尘埃没什么区别。
程斩想了想问司野,这蝴蝶屋是什么时候有的。
这个问题司野虽说回答不上,但之前听老徐的魂魄还有后来的小白提到过,一鬼一人的说辞倒是大差不差的。话说这个玻璃屋很早就有了,是老宅规划了花园后顺便就建的玻璃屋。
最初就跟旁边的温室功能一样,是为了培养珍奇植被的,供老宅的人欣赏,后来老徐觉得培育些漂亮蝴蝶也挺好的,这才有了现在的蝴蝶屋。
“我对这里的记忆也还是老徐提醒我的。”司野说。
当时老徐说自己咬了他一口,司野的记忆才又是打开了一点点。
何鸢葬礼当天下了挺大的雨,老徐拉着他是来了一处类似温室的小屋,就在花园里。那个小屋不是别的地方,就是这处蝴蝶屋。
他就是在蝴蝶屋里咬了老徐一口。
这是他对这里的唯一记忆了。
至于有什么特殊的呢?
不管是老徐还是小白都不曾说过。
季流幻闻言后惊愕道,“老宅的这片地在以前还是战场呢?”
这在风水学上挺忌讳吧。
可这么一来倒是让程斩想通了。
“怪不得恶灵能有这么多的生魂可食呢。”
司野点头,“是,被吃了不少。”
程斩扭头看向何鸢的方向,“她的散魄能逃出来肯定有原因,还有,她记得生前多少事。”
这也是司野挺想知道的。
恶灵吃了那么多的生魂,怎么就她的散魄挣脱出来了?
关于这个问题司野又问了一遍何鸢。
何鸢始终忌惮程斩。
源于程斩往她这边看了一眼。
司野挺无奈,叹气说,“他真看不见你,再说了,就算能看见你,他也不会伤害你。”
何鸢心神不宁的,“他……不会伤害我?”
司野嗯了一声,又道,“我能给你打包票,放心吧。”
何鸢这才稍稍安心,回答了司野刚刚的问题。
“其实现在这种状况是怎么造成的我也不清楚,我当时就是觉的害怕,但是就一定要挣脱,必须挣脱,因为我怕小野有危险。”
司野怔愣。
好半天他好像明白了。
或许何鸢能够最终保留一丝散魄就是为母则刚,目的就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
只是没想到,哪怕自己挣脱了也只是散魄,自己都无法顾全,甚至将过往都开始遗忘,又哪来的力量保护孩子呢?
司野一声叹。
紧跟着又问了重点,“你在司家藏了这么久,对于那股黑暗力量一点都不清楚吗?力量是寄生在谁身上?”
何鸢摇头,眉心皱得紧紧的,“不知道啊……”
那力量出现的时候就是个影子,不是人。
她只能肯定这点。
司野通过她的描述能很肯定就是恶灵没错,可更多的线索就断了。
“你到底是怎么死的?生前到底经历了什么事?”
何鸢眉头皱得更紧,像是回忆起来很吃力。
良久后说,“我应该是……病死的,生了很长时间的病,我记得好多医生来看过我……”
显然,她记得都是片段。
而且还很零散。
“什么病?”
何鸢又想了好半天,“我想不起来了,就是觉得自己很痛苦,很痛苦……”
很痛苦?
“不是身体上的疼?”司野抓住重点。
何鸢这次能确定,一点头,“不是,就是心里很痛苦,不想活着,觉得死了会更解脱。”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司野一步步靠近真相。
何鸢似乎想得很艰难,甚至还抱着头,嘴里喃喃,发生了什么事……什么事呢?
这样呢喃着,她却显得愈发恍惚,就像是随时能消散似的。
司野有点着急,“是不是跟司泽军有关?他有没有侵犯你?”
何鸢闻言整个状态都不对,她看上去很混乱了,继续喃喃,司泽军……司泽军……我每晚都到一个房间里,我去见了谁……
“何鸢!”司野叫她的名字。
但何鸢置若罔闻,她像是陷入了记忆的怪圈里,混乱,无措……
一个散魄,能支撑到现在着实不容易。
程斩虽说看不见何鸢的状态,但从司野急切的问话里也能揣摩出个大概来,轻喝了一嗓子,“阿野,小心她散了。”
散魄极其脆弱,像极了星星点点的小火苗似的,一旦遇到惊吓或者意外状况,散魄就很容易散掉。一个生魂想要重新轮回,那是一丁点都不能缺失的,一旦这缕散魄没了,就算把她被恶灵吞掉的魂魄拯救出来也无济于事。
所以程斩才提醒一句,别让她散了。
而程斩的话音刚落,就见何鸢猛地起身,看着很惊慌失措。
司野忙问她怎么了。
还以为她又是在怵程斩,不料她是往外瞅,慌里慌张道,“有东西来了……”
就这么急匆匆的一句话,然后就见她蓦地化为一闪光亮,忙不迭地撞向一只蝴蝶。就见那只蝴蝶在空中竟是定格了数秒,然后扑腾着翅膀重回了屋角的青藤上,将自己藏得挺严实。
但被何鸢附身的那只蝴蝶,身上就开始有隐隐的光亮乍现,跟刚进门的那只“灵蝶”一样。
程斩和季流幻都能瞧见蝴蝶,亲眼见证了蝴蝶的变化。
季流幻指着那只蝴蝶,“这、这是又回到蝴蝶身体里了?”
程斩问司野怎么回事。
司野转述何鸢的话,“她说有东西来了。”
能被何鸢怕的东西……
程斩和司野一下想到了一种可能,对视了一眼,二话没说就出了蝴蝶屋。
季流幻见状一脸懵,哎哎了两声,又转头看了看屋角的蝴蝶,决定还是不留在这了,赶忙跟上。
出了蝴蝶屋往花园外走的时候,远远就能瞧见几个人影过来。
等看清来者后,司野和程斩都双双顿步。
是姜周来了。
正朝着这边过来,瞧见他们后还主动挥舞了两下手臂。
哪来的恶灵呢?
司野竟一时间有点失落。
程斩倒是反应过来了,“姜周是神兽,散魄怕她也正常。”
“姬淡的散魄没见怕过姜周啊。”司野说。
“人有胆大胆小的,魂灵也一样,再说了姬淡能一样吗,他本身就不是人,跟姜周又是认识,他的散魄自然不会怕姜周。”
下雪了。
陪着姜周一同来花园的竟还有司泽阳,为她遮了把伞,看着挺殷勤的,身后跟着管家,管家还带着一位下人紧随其后,乍一看就跟富家千金出行似的。
“这阵仗可以啊。”司野感叹,“能让司泽阳那个败家子主动打伞的女人可没有吧。”
季流幻在旁泼了盆冷水,“他要是知道自己伞下是头神兽,会不会吓得哭爹喊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