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子对於陵的劫难,在老人们的口头流传中,我也听说过,据说比以反袁名义进行的那一次土匪劫掠更加厉害,而且持续时间更长,打击更厉害,只是不知道对于於陵商家的生意也是没顶之灾。
“他们除了用控制物资将於陵商家弄到走投无路之外,还用根本不是钱的军票购买物资,尤其是强迫於陵的钱庄银号,用他们储存的银元和银两更换军票,也不允许出具法币面值的等汇票,结果金七的生意从顶峰一下子变得非常难过。”
“是啊,鬼子真的太不是东西,我也听说过。”
“金七非常有魄力,他将所有的商号和钱庄一夜之间全部做了出兑,而且连房产也一起出让。当时是於陵少见的,也是轰动一时的。买家中主要是他当年合伙做生意的,也就是持有股份的那些人,里面有九州人,也有日本人,他要求只要银两,就连法币也不要,只要现银,而且只要出有现银的,打八折也行,可以说是卖的非常便宜,那简直就是不计成本的出卖了。
“结果,所有商号在一夜之间全部出手,第二天,在於陵就再也见不到他的身影。听说是把出售金丰字号的钱都帮助了马校长,买了布匹,还买了粮食,他也参加了马校长的队伍,此后,於陵再也听不到他的任何消息了。”
“奥,原来这个储蓄所这么有故事啊,我还真不知道。”
“你可以说说你爷爷的事情,看看能不能对上号,我感觉很可能是同一个人。”
“我爷爷参加了马校长的队伍是真的,而且还带着好几个人一起参加的。”
“嗯,据说,金七爷参加马校长队伍的时候,就是带着他店里的一些伙计,还有师兄弟们一起参加的,这个事情应该可以对上号。”
“后来,他受伤回家,是腿上挨了鬼子一枪,没法干了,回家养伤。他带去的那些人现在还有在世的,他们说,是马校长战死了,七爷也受了伤,也就跟着他一起离开队伍,都回家了,”
“这些我们就不清楚了,确实也是挺可惜的。”
“他回家后,腿就瘸了,一直没有恢复过来。我小的时候记得很清楚,他走路就拄着一根木棍,一瘸一拐的。”
“嗯,你能说说他家里人的情况吗?”
“我爷爷前后有两个老婆,第一个老婆没有生孩子就死了………”
“是不是姐姐啊?”
“对,听老人们说,第一个的确是姐姐,但是在生第一个孩子的时候难产死了,没有留下孩子,后来……”
“后来,她妹妹又跟了他是不是?”
“对啊,的确如此,她妹妹又跟着嫁给了他,先后生下了三个孩子,就是我爹,我姑,和我叔叔。”
“这个完全可以对上号的。当时,於陵人都知道。他结婚的时候,场面可是於陵最大的,不是坐轿,而是是开着汽车去接的新娘子,魁华照相馆都租来照相机,四处跟着拍照片,光在鑫华楼开席就是五十多桌,除了亲戚以外,和他做买卖的朋友,都来了,还有一些外国人和各个地方的官员,场面是当时於陵最大的。”
“可是,我没有看到一张照片,直到我爷爷去世 ,家里也没有一张当年的照片。”
“那也很好理解,应该是战争时候和破四旧的时候都烧了,或者是埋起来找不回来了。你接着说。”
“后来,我奶奶也是因为难产去世的,此后他再也没有续弦,他就一个人带着我爹他们三个过日子。”
“够苦的啊,一个男人又当爹又当娘的,我估计是因为伤心,才把那些照片都烧了,就是害怕引起不好的回忆难过。”
“也有可能,反正我是没有看到一张我奶奶的相片,两个奶奶的照片,可是一张也没有的。”
“这种情况很多,他受伤回家以后,就没有伤残补助吗?”
“听我爹说,他是有伤残军人证的,当时藏在一幅古画的卷轴里头,我奶奶给他保存的非常好。我后来的奶奶难产去世以后,他因为伤心,就把我奶奶喜欢的这些古画都烧了,捎带着把伤残军人证也烧了,所以,后来也就没有得到什么补助,到他去世也没有的。”
李大爷喝了一杯茶水,很难过的说:
“看起来,金七就是你爷爷了,想不到后来这么坎坷,当年我十几岁了,看到金七爷那漂亮的胡子,那走路都带风的样子,可羡慕了,现在回忆起来,还象是昨天的样子呢。想不到早没了。那么,他打鬼子受伤回家,应该有补助的,在后来的生活应该好不了,就这么一把火烧了,找当年的老战友应该能得到补发证明的。”
“听我爹说,他的老战友后来找过他,要为他做证明,可是被他骂跑了,说他们对不起牺牲的战友。后来,也就那么着了。”
“解放后,他过的怎么样?”
“到解放的时候,家里也就是还有十几亩地,还是住在老宅子里,一直靠那十几亩地过日子,成分是贫农。”
“恩, 没有入社吗?”
“他一直没有入社,就连合作社也没有参加,就那么单干着。后来大饥荒那年,他自己的地救了全家人。”
“这是怎么回事?”
“他一直说,大饥荒是人为的,自找的,根本不是啥自然灾害。因为在大饥荒前着一年,实际上是风调雨顺的大丰收,可是没有一个人去收庄稼,全都烂在地里了。”
“的确是这样,二分天灾,八分人祸,这也是我的经历可以这样说的。”
“于是,他收了棒子就把十几亩地里全都种上了胡萝卜,到开始过冬的时候,萝卜抛了以后窨起来,就连胡萝卜缨子也晒干以后存了起来。到春天的时候, 家家户户缺粮挨饿了,他又把萝卜缨子萝卜拿出来,加上棒子面做成饭菜,或者是熬粥,全家族的人都可以吃饱饭,就这么熬过了最难过的那一年春天,家里没有一个水肿的。后来,全村人都感激他呢。”
“不愧是买卖人,有眼光,别人想不到,也做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