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七三的一番分析,顿时说的齐缘哑口无言,无奈中他想了想,还是转身改口冲周嘉树道。
“那我谢谢诸位,但是我这个人比较死心眼儿,讲究个无功不受禄。保德宫都几十年没和各位来往了,这一下子又送设备又来人的,我们怕撑着。”
“正因为不走动,所以才来走动。改革开放十几年了,外面的世界早就天翻地覆,咱们这些厨门的人不能走,抱残守缺呀,那得跟上时代,跟上大事,跟上交情。”
“嗯,好好好。”齐缘不想听周嘉树上课,因此非常敷衍的点头。在之后,他眼看着店里的人太多,便招呼大家坐下,想请大伙儿吃顿东西,以尽地主之谊。可谁知这个时候周嘉树竟然又跳出来横插一杠子。
“不用你们做饭,我们这些当厨的五湖四海,国内国外口味难调。所以大家来的时候就约好了自带的食物,不能耽误这些冷冻设备的安装调试,不能耽误让齐爷爷高兴。”
“现在就要安装,这一堆设备,少说一天两天才能安装完吧。这期间我们保德宫不动刀火了吗?由此产生的误工费谁负责?”
“当然是我,兄弟放心。一天的补偿款,我派人每天现结,不会让保德宫受委屈。我们呀,就是想尽孝心,让齐爷爷高兴。”
“你们不来,老爷子最高兴。”齐缘嘴上虽然依旧不饶人,但心里对于周嘉树的恒好与殷勤,却彻底服气了。不过,他终究不想无功受禄,因此在一声埋怨后,又继续想要用别的办法让这个姓周的消停下来。
可无奈,就在这时,早已被周嘉树收买的刘大河又跑过来当了墙头草。“周兄弟,敞亮啊,这两天我们这店就交给你啦。辛苦辛苦啊!”
刘大河先给周嘉树说了一句定性的话,而后将齐缘揽到一旁,拱手推劝。
“哎,我的少东家,你别再拔余热成嘛,人家一天的补助,还全套的自动化冷链免费。咱保德宫马上就要鸟枪换炮了。”
“对对对,缘儿,周董事长想干啥你可都要站着,他这是有大格局啊!这是先富裕起来的支援咱们共同富裕了。”
刘大河和刘疤头公然倒戈,彻底让齐缘无言以对。不过仔细想想,却又感觉这事儿真不在意料之外。而且从旁人的角度来看,齐缘的态度也实在有些过于固执,毕竟开门的不打笑脸客,更何况客人还送来红包呢。
在长辈的劝说以及周嘉树的热情面前,齐缘终于沉默了。在之后,他只是眼睁睁看着周嘉树的技术人员把那些冰柜、钢瓶等设备一一按进后厨,又把那里的老式冰柜和布满刀痕的竹木案板如垃圾一般丢在外边角落。整个过程中,齐缘都在凝视着周嘉树这个人。
揣摩着这个人的态度和内心所想,其实连齐缘自己都知道,周嘉树目前所做的一切都是极其有分寸和善意的。这个人有威望,有能力,有魄力,有见识,简直是个完美的厨行当家呀。更对得起盟主二字。
齐缘自己和他比起来,从为人处世到业务程度都不够。可关键问题是,一个人太过于完美的话,就有点儿显得假了。况且周嘉树还是如机械将神样儿蹦的砸到保德宫里来的财神,这样的人出现在保德宫,从根本逻辑上就不正常。
齐缘在逻辑不通且连鲁菜36家是什么都还没搞清楚的情况下,便收人家如此多的馈赠,也实在有些手软。唯恐这是弄糖衣炮弹,把自己炸个粉身碎骨。
综合种种思虑,齐缘面对周嘉树和他邀约来的同僚始终不能信任。而且他感觉急需要一个解释,或者一个能够对于周嘉树现下行为进行深刻分析的方法和途径。而幸运的是,他心中所期盼的途径很快便来了。临近傍晚时分,保德宫的门口响起了高跟鞋的声音。
紧跟着一个让齐缘颇为熟悉期盼的西装倩影终于出现在了保德宫的门口。
“姐,你可算来了。”
面对着保德宫里的情况,田沫远比齐缘和贯昶都要震惊。这位赊刀匠的掌刀人一进殿内并没有立刻和齐缘贯昶说话。而是先跑到周嘉树那里打了招呼,又亲自拿出一份儿份儿他们田家的秘制烤鸭送给每一个在场的名店代表。她把礼数都进到之后,才又转回齐缘和贯昶的身边。
“找个不透风的地方,咱们三个好好谈谈这事儿。”
齐缘会意了田沫的话,而后带着这姐弟俩进了自己的屋子。三个人反插门栓,又让王七三帮忙望风后,奇缘这才问田沫,“哎,田小姐,周家这阵仗都把我弄蒙了,他们到底来干嘛的?你确切知道吗?别和我说,只是为我爷爷过寿成这种话,我不信。”
“我也不信。你爷爷和鲁菜36家堪称血海深仇,他们怎么可能这么大方的就勾了前债。”
“血海深仇?”齐缘由田沫的话,又想起了那民国时的被人反复提及的九龙天禅宴。
“当年鲁菜36家和食通天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我爷爷又从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我知道的也不是很详细,不过还是可以和你一说。首先你得知道什么是鲁菜36家。”
田沫和齐缘讲了一些他过去根本不知道的东西。田沫首先告诉齐缘,一说到鲁菜,大部分人想到的是以孔府、博山和济南为代表的山东菜,进而联想到鲁菜36家是来自于山东的厨门宗派。但实际上,鲁菜36家早和山东没什么直接关系了。
论根源,他们实际上是从北京厨行发源的一派。旧社会的时候,商品经济不是很发达,即使如北京、上海、天津这样的大城市,行业的运营、购买、销售往往也掌握在少数人手中。经营人为了保持稳定性和民间信誉,经营时又往往依靠人际关系中最靠得住的行会、道门、会馆、师徒、宗族的力量进行维持。久而久之,旧时候大城市行业中同乡扎堆的现象特别严重。
以京津地区为例如票号、钱庄、驼队之类,多出于山西皇商之首。餐饮、成衣、粮食多控于山东邦之长。茶叶、生丝、南货则归于徽商,瓷器、杂货、桐油等则归于洞庭一脉。非商品经济时代的种种怪象,不可一一列举,只说北京的厨行一脉,便是常年把控于鲁地人士之手的。
北京餐饮行以鲁菜为尊的开头事件,起于明朝,在食通天中称为随燕入京,相传是将近600年前燕王朱棣奉天靖难后的副产品。随后历经明清两朝近600年演变,鲁菜在北京生根发芽,上到王公贵胄,下到走卒贩夫,无不以鲁的菜肴为食。发展到今日,像最具北京特色的烤鸭、炸酱面、京酱肉丝等往根儿油论,都有着浓浓的鲁菜根苗。
从明至清,不断有鲁地人士入北京学厨谋生,又或者有鲁菜大厨将手艺带到京津直立地方。这些人移民的时间不等,最远明初,最晚民国。即使上百年下来,他们早成了地道的北京天津人,但却依旧秉承着老祖宗传下的手艺和嘉义。
久而久之,这些鲁帝厨师的后裔和学徒,便在民间形成了一个时而松散、时而紧密的同乡会,进而又有了鲁菜36家或者鲁菜36姓的泛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