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点评一下吗?”
他不复歌唱时的深情,又是往常那似笑非笑的模样。
佯装的漫不经心之下,是满心的期待。
他已多年不碰乐器,不知能不能获得她的肯定。
文竹笑着抬起手掌,连着拍了好几下。
因为绷带的缘故,这掌声不够脆响,没有一丝热烈,仅有沉沉的闷响。
赵曜唇边笑意更深,“谢谢这位身残志坚的粉丝,接收到你对我的肯定了。”
“不客气。这是你应得的。”文竹说,“我听过这首歌,孙燕姿的吧?”
“她翻唱beatles的。”赵曜纠正她,“我用的beatles的版本。”
文竹记起了年前在医院时,病中的赵曜也提过这个乐队。
当时,她一心扑在赵曜的醇正的英式发音上,一个关于乐队的话题成功被她带偏。
今天她没再跑偏,让话题重回正轨。
“上次都没问你,你怎么会喜欢披头士?”
赵曜不假思索,“因为他们很强。”
文竹:……
见文竹一脸吃瘪的表情,赵曜试着向她解释,“他们的音乐是没有边界的。”
文竹虚心求教,“什么意思?”
赵曜凝眉思索片刻,试图用文竹能理解的语言表述。
“比如你听白人的乡村音乐,会想到在农场里晃悠的白人;听一些布鲁斯,就自然地联想出黑人的形象。诸如此类,但他们不是。”
“他们打破了音乐的边界,不管是白人的、黑人的、流行的、古典的、乡村的还是前卫的,都被他们信手拈来,完美融合。”
“他们在作曲、编曲等创作过程中融入大量非流行元素,但最终成品却总是朗朗上口成为人人都爱的超流行音乐。”
但他似乎高看文竹了。
文竹此时的表情很有趣,她如闻天书,呆呆地点了下头,“懂了,就是他们很强。”
赵曜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是的,他们很强。”
文竹忽略了那只为非作歹的手,毕竟那双手能弹出好听的吉他。
看在吉他的面子上,放他一马。
文竹问他:“你刚刚说你不太会吉他,明明很会啊。比小星星都弹不全的我厉害了不是一星半点。”
文竹的称赞让赵曜很受用,他的选曲思路果然没错。
他能弹好《hey Jude》,主要是因为他曾经练过很多遍。
赵曜说:“我确实不太会吉他。”
“那你会什么?”
“非要说会什么,我挺会打鼓。”
“鼓?”文竹很意外,“什么鼓?架子鼓?”
赵曜点了点,“我学过7年多架子鼓。”
文竹的嘴不自觉长大了,“你现在才多大啊。7年的话,你从几岁学到几岁?”
“幼儿园三年,小学四年。五年级的时候家里出了点事,就没继续学了。”
在文竹认识的人里,不乏学过音乐的人。叶如就学过一年半载的小提琴,阮以安也学过两年半的小提琴。
但坚持一个乐器学7年,赵曜是头一个。
“那你现在还练吗?”
赵曜说没有。
“那好可惜。”文竹说。
她知道,如果一件事能坚持7年,必然有热爱的成分在里面。
尤其是赵曜,他谈起喜欢的乐队时,目光炯炯,光华流转,不同于以往任何时候。
她忍不住探究,他为什么后来没有学了?
他说家里出了点事,是什么样的事呢?
和赵文洁有关吗?
还是他那几乎隐形的爸爸?
文竹往赵曜身边坐近些,“方便问下,你五年级时出了什么事吗?”
赵曜将她的八卦脸看在眼中,弯了弯眉眼,“一粒花生米都没有,就想骗我讲故事?”
文竹顿了顿,想起了下午买的酒。
“你等我一下!”
再回来时,她手上多了一袋酒。
文竹晃了晃手上的袋子,“我有酒,你快讲吧。”
她拿出一听果酒。
赵曜以为她要给自己。
却见她从袋子里拿出了那瓶水溶c,“小孩子喝这个。”
赵曜:……
文竹拉开易拉罐,咕嘟喝了一口,嘴里发出一声喟叹,似乎很享受。
一副酒鬼做派。
小刺猬将尖刺藏在背后,对自己露出柔软肚皮的样子很讨人喜欢。
赵曜眸光熠熠,笑意翻涌,拧开手中的果味饮料喝了一口。
“还挺好喝的。”文竹咂咂嘴,直接灌了半罐。
半罐酒下肚,文竹有了些晃晃悠悠的感觉。
这很不正常。
她的酒量是6瓶500ml的啤酒,区区果酒不至于吧。
赵曜将瓶盖拧紧,把饮料放在床边瓷砖上,抱臂注视着文竹。
只见她将酒罐拿到眼前,仔细研究着,嘴里念念有词,“8度而已,不至于。”
说完,又是顿顿几大口。
一罐500ml的酒,只剩三分之一。
文竹喝酒不上脸,又一副酒鬼的模样,赵曜完全没意识到身边人已经有些微醺了。
但赵曜发现,喝了酒的文竹很可爱,话也变多了。
“说啊,你还没说出了什么事?”她盘腿坐在房间地面上。
房间瓷砖不算干净,而且冰凉。
但文竹已经顾不上了。
她如果继续站着,大概率会踉踉跄跄。
席地而坐能遮掩这一部分事实。
这副大大咧咧的样子很有几分侠气,赵曜挺喜欢这样的她。
只是忍不住多嘴一句,“地上不凉吗?”
“凉。”微醺状态下的文竹很诚实,“不过没关系。你快说吧。”
赵曜拍了拍身边的空位,“坐过来吧,床上不凉。”
“不要!”文竹摆摆头,目光灼灼,“快说吧。”
赵曜用食指揉了揉眉心,终于认清躲不过去的现实。
他长话短说,“那时候,我妈妈怀疑我爸爸出轨了,整个人变了很多。课外班的事情,她都没那么上心了,我去得渐渐少了,一来二去,就彻底不去了。”
文竹喝了一口酒,“那你爸爸出轨了吗?”
一整段话,文竹只注意到这个信息。
她是会抓重点的。
赵曜觉得眉心跳得更厉害了。
文竹歪了歪头,重复道,“出了吗?”
赵曜摇头。
“没有?”文竹猜测这个摇头的意思,“还是你不知道。”
赵曜说:“不知道。”
其实根据赵文洁后来的一系列操作,答案大概率是肯定的。
但赵曜没有亲眼见过,也没有亲耳听过。
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选择相信。
赵曜望着窗外无边夜幕,声音平和。
“大人的事,并不都会跟他们的孩子讲。”
这句话文竹深有同感。
比如,她至今不知道父母当年为何离婚,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母亲会不要年仅2岁的她,不知道他父亲当年为什么入狱,不知道为什么李凤英那么记恨阮家的人。
“你说得对!”文竹拔高声调,“值得干杯。”
她扬起头,将易拉罐中最后几口酒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