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内,县长此刻的心情可就不算好了。
得知了仙姑居然就在城门外驻扎下来,而那些被驱赶出城的百姓,也全都聚集在附近,县长心里那叫一个急啊。
“这仙姑怎么回事?不好好地待在苗家村出来做什么?”
县长低头来回踱步,着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出来也就罢了,怎么还在城外住下了?这下可好,那许多的病人,全都聚集在城外,何时才能离去?”
就一道城门,隔着这些病人和他,离得如此近,他实在是害怕被感染。
朱有序摇着手中羽扇,不疾不徐地开口:“县长大人莫急,这也并非全然是坏事,至少有她在,这些病人被安抚下来,总不至于做出冲击城门之类的混账事。”
县长被安慰了一番,脸色稍稍转晴,“只是他们离得县城太近了,这病要是还会扩散……”
那下一个遭殃的,肯定还是城里人啊。
这场瘟疫发病极快,传染又迅速,死亡概率还高,邪门的很。
县长是真的怕。
转头看了朱有序一眼,不禁带了几分急躁地问:“朱先生,不知令师兄什么时候到呀?”
“已让飞鸽传讯给师兄,”朱有序算了算日期,“若是师兄当日出发,快马加鞭,再有三五日,也能到了。”
“三五日……这么久?”县长焦躁难安。
饶是朱有序的涵养不错,也被县长给打扰得心烦了。
他停下了摇着羽扇的动作,瞥了县长一眼,“三五日已经够快了。您若是真的担忧,不如从明日起就关闭府门,谢绝任何人求见。”
“这主意倒是不错。”县长眸光一亮,“明日本官便称病,闭门谢客不见任何人。”
朱有序微不可觉地叹息一声,并未在说些什么,他的视线越过府门,望向外边的街道。
街道上落叶萧条,已无一个行人在。
即便是没有被赶出县城的,也一户户紧闭门扉,人人自危,不敢与外界有丝毫交流。
而今城中这样的景象,就算如县长所说,有足够吃几年的存粮在,若是外边闹起来,恐怕也难以支撑多久……
相比较于疾病在城中蔓延,他更为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那位仙姑,若是没有医治病人的能力倒也罢了,顶多是将外头那些病人都治死,届时放火焚烧尸体,也不失为一个遏制瘟疫的办法。
但若是她有医治病人的能力……
一个是将所有病人驱赶出城的无能县长,一个是救苦救难手段通天的仙姑。
到那时,这凤宁县的格局会有何等天翻地覆的变化,他也说不准。
更何况若对方真的有治疗好瘟疫的本事,她的眼界会局限在一个小小的凤宁县吗?
据他所知,这次瘟疫的源头来自于那些自北边流亡而来的人,自北向南,一路扩散不知多少个州县……
朱有序不得不为自己将来的前程考虑了。
……
“先生,等会儿还要上路吗?”
一辆马车停靠在破旧茅庐前,马车装饰虽然普通,但别有一种清雅风流的韵味,与整个残破的村落格格不入。
茅庐门口,一个童子拉开了半朽的草帘,探头朝着里头问道。
半晌里头传来动静,一个青年男子从草席上坐了起来,揉了揉自己宿醉之后疼痛不已的额头。
声音透着股宿醉刚醒的惺忪疲惫:“走。”
门口处的小童子年纪轻轻,只六七岁的模样,头上扎着两个总角,不禁提醒:“先生,太阳都快落山了。”
青年男子抬头,视线越过茅庐破旧的屋顶,朝外看去。
果然见天光昏黄,是太阳即将落山时余晖的颜色。
他眯起眼睛,流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整个人还有些麻木迟钝:“怎么都这么晚了?”
“先生,如今是入冬了。”小童子无奈地开口,声音带了些埋怨,“白日的日头短了,太阳落山的早。哪能如您夏季一般,酒醒之后还有半日的清闲时光?”
青年男子啧了一声,嫌弃麻烦,从两块木板拼成的卧榻上下来,卷了卷身下垫着的草席,携在胳膊肘下,带出了茅庐。
他走到那马车旁,将草席往马车上一放,人就坐了上去。
“上路。”青年男子朝着那童子喊道。
童子脸色瞬间耷拉了下来,“天快黑了,咱们还上路呀?”
男人道:“收到了师弟给我的信,若再赶不过去,那儿怕是就别想留一个活人了。”
从此丝毫没有因为男人的这番话而有所动容,反而板起脸埋怨了一句:“您这么着急,怎么昨日不紧着赶路?还将酒喝了一壶,睡到现在才醒。”
男人也不恼怒,抬手将拴在树上的缰绳解了开,慢悠悠道:“酒太香,一时忍不住。快些上路,太阳彻底落山之前,要是能寻出野店住住也好。”
他们这马也好几日没有吃上新鲜的草料了。
童子气哼哼的上了车。
男人揉着额头,一副头痛欲裂的样子,将手里的缰绳朝着童子塞去,道:“我这酒还未醒,要再去车厢里睡一会儿,麻烦你赶车了。”
“昨日便是我赶的,依照规矩,今日该您赶车了。”他们说好了,一人赶一日的车的。
“啧,先生我酒醉还未醒,要是赶错了路,咱们几日都白跑。还是你来赶车吧。”男人推脱。
童子不服,说什么也不肯接过这苦差事:“先生你骗人,你就是想偷懒!”
实在是拿年纪轻轻的童子没有办法,男人头疼地叹了口气,打了个商量:“今日你来赶车,若是进到了附近的城里,给你买饴糖吃。”
童子这才勉为其难地接受,赶着车上了路。
村口路边倒着数具尸骸,早已化作森森白骨,被荒草所缠绕覆盖。
他们来到这个村子的时候,村中就无一个活人在了,满地都是白骨骷髅,显然是饿死了的人倒在路边,身体为风雨侵蚀渐渐不成人形。
刚刚住着的破旧茅庐,便是整个村子里唯一还未坍塌的房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