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秉义听出是朱大明声音:
“柳蕙同志,真不好意思,把你扯进来了。”
“这家伙不知咋回事。能觍着脸在街上捡破烂,却受不得这点委屈。”
他听出是柳蕙的声音:
“朱主任,我能理解他。人受过挫折,已将自尊心包裹得很严实。”
“我们可能昨晚有些过分,伤了他自尊心。”
“我分析,他有旧警察经历,本身就有自卑感。”
“他说听你喊他同志,高兴的不得了,应该是真实情感。”
“得知考验他,他有委屈和不被信任的感觉。认为你亵渎了他的情感,恼羞成怒。”
“我想,应该告诉他,昨晚他家中已有特务埋伏。要不是先动手,他肯定要遭殃。”
肖秉义长暗惊,娘的个头,还真有特务害老子呀!
嘘一口气,他原则认可她得分析。
李小满趁机拆台,建议道。
“朱局长,不,朱主任,我看你这个班子还是散了重组得好。干脆让我去前线。”
肖秉义听到茶杯重重放桌上的声音:
“李小满同志,俺可要严肃批评你了。”
“哪个不想去前线?俺比你想的更厉害。谁叫俺们是党员呢?都上前线,后方咋办?”
“让俺们来这儿,是党的需要。俺不想以后还听你说这些话。”
“人民群众生命安全,危在旦夕,我们没理由退缩。”
肖秉义正准备开门,又听他声音传进来:
“柳蕙同志对他分析的有道理。但是,他过不了这一关,就不能胜任这项工作。”
“俺们每个人,都要有思想准备。跟敌特打交道,很复杂。有时还要深入虎穴。”
“特务什么手段使不出来?如果组织上心里没底,怎么信任俺们?”
”俺已跟他谈过,他是值得信任的。当然,俺也是通过这次考验,才有此信心。”
“俺们都来自五湖四海,为了崇高的目标,聚到一起。”
“相互之间若不了解,如何将自己的生命交给战友?”
肖秉义靠门里微微点头,觉得他所言,也有道理。
又听朱大明话音,赶紧重新躺下。
“耿毕崇同志,去看看他醒了没有,晚上喝酒任务不变。”
“俺带了几瓶酒,又有猪头肉。请柳蕙同志再去街上买几个蔬菜,银子由肖秉义承担。”
“俺们到了他家乡,他应尽地主之谊。不能被他白骂一顿,算他对俺们的精神补偿。”
肖秉义知道“跟屁虫”要进门,立马装睡。
耿毕崇推门,悄声来到他床前却不说话,静静的盯他一会。
“不要装了,眼皮可以闭上,眼珠子可动的厉害哦。”
“疯也疯了,骂也骂了,还想咋样?起——来!”
他最后两个字,声量很高,吓肖秉义明显一怔。
肖秉义此刻尴尬至极,不分对象的发泄一通,心里确实好受多了。却也窘得不好意思见面了。
他正在思考,是直接回家,还是就此作罢。装着没这回事,情同往常?
眼睛咂巴几下,默默摸出几块钱。递给耿毕崇,咕哝一句:“不够再补。”
他想用行动告诉大家,他要留下喝酒。
至于彼此是否达成了谅解,不重要了。
他回家,前后查看一番。然后,泡一壶茶,咕噜咕噜连喝几口。
撸子塞枕下,躺床上。
酒意朦胧,却也清醒。双手垫后脑勺,回味晚餐情景。
八仙桌坐六人,不能一人一方,耿毕崇拉陈明高坐一起,柳蕙却主动坐过来。
见他紧挨着自己坐下,斯人有些局促不安,目不斜视。
他面上漠然,暗中却贪婪的嗅着幽幽飘来的,沁入肺腑的女人气息。
他不得不承认,她桌上已将歉意表达的淋漓尽致。
她主动敬酒,而且一而再,再而三。
他清楚自己为何面对她的主动,能摆出一副无所谓神态。
他是怕被她热辣辣眼神灼伤、融化,更怕桌上人暗生妒意。
他想表明,接受她敬酒,只是出于男人的礼貌,他还在生她的气。
又忽然心生歉疚,觉得不应该跟她发火。
娘的个头,跟她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干什么?
杀人不怪刽子手,不管怎么说,她是执行朱局长命令。斯人跟她较什么劲呢?
他颇为满意的是,在众星拱月般得氛围中,居然还能摆出一副能举杯,已给你面子的模样。
只接受敬酒,来者不拒。却不回敬一杯,尤其没有主动回她一杯。
现在想来也后悔,这么多天小心翼翼的包裹,顷刻间原形毕露:小人肖秉义,哪儿去了?
好在还有点收获,忿忿不平的情绪表露到位,不动声色的收割了众人的歉意和抚慰。
他坐那儿想,她外表美丽,加上那种自谙漂亮女人的自信,愈发靓丽,愈发与众不同。
感觉她每次敬酒,酒杯都注满着诚恳。眼神隐含着让人心醉的深情,让你无法抗拒。
似乎,似乎还含有对斯人……?哎吆,娘的个头,想哪儿去了?
他有些恍惚,无法将桌上靓丽之花,和昨晚阴冷的女特务对上号。
当然,他坚信,出身高贵,漂亮无比的她,不会看上寒门儒子大门牙。
但这并不妨碍大门牙看上她。你看不上斯人无所谓,只要大门牙看上你就行。
斯人先独享暗恋之快意。嘿嘿,真快乐。哈哈哈!“笑死人”了。
他斜眼窗外,弯月悬天边,群星比往日璀璨。
揉一会太阳穴,静静地凝视月牙一会,竟有些扫兴。月亮没有嫦娥漂亮的脸庞,已失去光泽。
只有靠她最近的那颗星星正熠熠生辉。
仿佛要表明:月亮本无光,有了嫦娥才如此皎洁。
那颗拼命靠近她发光的星星,肯定是想给她送去温情。
他匪夷所思,天上月牙已暗淡无光。斯人心中的月亮,为何开始了闪亮?
为何有心底河流涌动之感觉呢?难道是她的缘故?
有人敲门,他很不乐意的去开门。见是常宝宝,既惊又喜。
“你是军管会,为何瞒着我?”
常宝宝站门前,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肖秉义请他到堂前,泡茶递过去。然后坐下看着他微笑:
“宝宝,你咋来了?我正想找你呢?”
常宝宝狐疑的问:
“找我什么事,继续取笑我?”
肖秉义虽然心中有恼,但喝了酒特兴奋,也为常宝宝主动找来高兴。
“宝宝,你咋这么想呢?都是老同学,关心一下也正常吧?”
“我来想提醒你,有人要害你。”
常宝宝面无表情道。
肖秉义心里一惊,又一暖。点点头:
“谢了。宝宝。我能帮你什么呢?请你不要瞎想。”
常宝宝眼睛一亮,又迅速黯淡下去:
“我不想在茶馆干了,如你肯帮我,我想参军。”
肖秉义语塞了,笑着说:
“你年龄大了一点,干民兵怎么样?”
常宝宝沉默一会,苦笑道:
“我当兵,就是想有吃有住,再苦再累无所谓。”
肖秉义想起他刚才的提醒,问他之前都干过什么,有何特长?
“不瞒你说。”常宝宝思忖了一下继续说:“你去南京上高中,我也去了南京。”
“没文化,干些粗活。后来在南京干老本行,贩鱼卖。”
“鬼子投降不久,南京出了点事,回来了。继续贩鱼。”
“我家的事情,你可能知道了。我现在就想找一个活,有吃有住才行,只有当兵了。”
肖秉义看他如此坚决,点点头说:
“行啊,我一定尽力而为。不过……”
常宝宝急忙问:“不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