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沧月话音落下的瞬间,天地之间似乎凝固了。
空气中漂泊的尘埃,天空中流转的云彩,甚至交替的日月,都在那瞬间停滞了。
恐怖的压迫感凝聚于沧月的身上,在这位冰之女皇的头顶上空,乌云缓缓流动成了一个巨大的旋涡。
恩利尔的黄金瞳孔微微收缩。
破军也不禁感到汗毛倒竖。
虽然不知道那恐怖的压迫感是怎么回事,但他能感觉到一股极度危险的气息从沧月的身上散发出来,那是他的大脑给他的近乎本能的感应。
有什么东西,要来了。
在一瞬间的停滞之后,以沧月的身体为中心,一股巨大的恐怖寒流爆发而出。
被冰封的大地上开出了一朵又一朵的冰花,像是巨大的脚印一样,仿佛有寒冰的天女从天而降,步步生莲。一片茂密的白色森林没有任何预兆的飞速生长,那是飞速生长的冰晶。被那寒流所覆盖的一切都瞬间被冻结,那种冻结并不是像沧月先前的攻击一般将冰覆盖在目标身上,而是从内而外将所接触到的一切都化为寒冰。破军亲眼看到被那寒流覆盖的巨石在半空中落地的时候碎成了冰渣,冰冷的寒流如同海啸一般爆发开来,可见之处瞬间化作冰雪的炼狱。
寒冰的女王向天下宣示了她的皇威,寒冰所过之处皆为女王的领地。她似乎想让整个世界变成属于她的冰河时代。
“我靠!”破军大骂出声。
在沧月施展这招“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时候,破军瞬间就意识到这位美丽的冰霜女王其本质与黑月完全一致,是个出手从不犹豫,也丝毫不考虑后果的杀胚。这位冰霜女王似乎并没有想过,刚刚经历了与恩利尔的大战的他,以及被卷入这场大战中的无数生命,该如何从这种规模的恐怖寒流下逃生。
而破军的心头同时也产生了一个连他自己都不敢确信的疑惑:这操纵极寒的冰之女皇,也许,可能,大概,比黑月更强?
但这时,恩利尔的声音从天穹之上落下,打断了破军的思绪。
恩利尔的声音依然是那样的美妙与震撼,仿若天空之上圣灵的咏唱,又好像天使的挽歌,神圣,而又庄严。
“月落天瀑。”
破军抬眼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恩利尔再一次发动了他那招将整个城市掀的天翻地覆的“月落天瀑”。
破军定睛看过去,这一次他能看到以恩利尔的身体为中心,一层能量脉冲扩散而出,那是一种无色的诡异能量,虽然没有任何具象化的形态,却能感觉到其中散发的巨大威胁感。
那就是恩利尔的足以颠覆整个世界的能力——磁力。
沧月看到从恩利尔身上向她扑面而来的磁力能量,嘴角扯出了一抹不屑的笑:“仅仅是这种程度而已?”
随着沧月的声音,恐怖的寒流突然向回收缩,那足以冻结天地的寒气集中于她的面前。
破军这时长出一口大气,他本以为这一招是无差别的范围性攻击,现在看来可能与他所想的不同。
但他不知道的是,这招“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确实是沧月用以消除眼前任何生命形式的杀招。但沧月与无脑的黑月也的确不同,她也确实想到了其他生命没有办法抵抗这道寒流的威力。
仅是看着那团寒气,破军就冷汗直流,那团寒气周遭的空气几乎都出现了丝丝裂纹,它的寒冷似乎要连空气都冻结。
沧月随手一挥,那足以冻结天地的寒流再次爆发,全部向着恩利尔的方向轰击而去。
那寒流所经之处画出一道道洁白的丝线,那是极致的寒冷连空气都凝结成了霜。
在寒流与恩利尔的磁能接触的一瞬间,恩利尔的双眼瞪大了。
这位神明,终于流露出了失态。
他震惊的感觉到,他的磁力能量,被停滞了。
“什么...怎么可能会?”
恩利尔在之前的战斗之中表现出的一直都是从容不迫,是居高临下的碾压般的强大。
但现在,他没办法表现得从容不迫了,也没办法掩饰他的震惊。
沧月的这招“天上天下,唯我独尊”,将他这招足以颠覆整个城市的“月落天瀑”冻结了。
可是这怎么可能?拿寒冰冻住磁力?
即使在恩利尔这个不符合逻辑的存在眼中,这件事也是极其不符合逻辑的。
破军并没有看清发生了什么,但他能感觉到,这一次的月落天瀑并没有恩利尔先前使用的时候那样巨大的威力。
寒流覆盖了月落天瀑的能量,径直轰击在了恩利尔的身上,一瞬间,那足以将整个世界带回到冰河时代的恐怖极寒在天空中爆炸开来。恩利尔的身上,巨大的冰如同烟花爆炸一般绽开,极寒的坚冰不断的层层覆盖,在天空中形成了一座巨大的冰山,将恩利尔封在了其中。
破军不禁张大了嘴,让他感觉那么无可战胜的恩利尔,竟在沧月手里没走过几个回合?
但不知为何,破军却隐约觉得,恩利尔对沧月出手并不像是对他那般果断,他的一招一式都与之前同他战斗时的威力完全不同。
“轰”的一声巨响,那座漂浮在天上的冰山从天上掉落下来,冰山崩碎成了漫天的飞雪,随着飞雪的消散,恩利尔的身影也逐渐出现。
待那飞雪散去,他的身形完全的暴露在空气中之时,破军的眼睛瞪大了,就连一直面若冰霜的沧月,瞳孔甚至都微微收缩。
恩利尔站在那里,极寒似乎并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他身上的黑色斗篷变成了碎片,大概是在刚刚沧月释放的恐怖寒流中破碎。
他的身体可见之处密密麻麻的布满了钢铁一般的鳞片,而他的右臂是一只机械义肢,这只义肢巨大的与他的身体不成比例,却因为同样的钢铁色又显得格外的和谐。
他的长发颜色与他浑身的钢铁鳞片几乎一致,仿佛这个男人由千锤百炼过的精钢构成。
恩利尔身上看起来唯一不似金属的部位是他的眼睛,那双燃烧着金色火焰的瞳孔凝视着沧月,眼里带着不可言说的悲哀。
那哪里有半分神明的样子,根本就像是某个恐怖的故事中走出的怪物。
沧月盯着恩利尔,冷声道:“你...是个什么东西?”
恩利尔的身体一颤:“什么东西...?女王陛下,您真的...全忘记了吗?”
“从打一开始,你就在问孤是不是忘记了,孤确实是完全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你知道些什么?”沧月挥手,天地之间的寒冰全部散去,周遭的温度慢慢的升了上来,沧月并没有从恩利尔身上挪开目光,她在天空之中俯视着恩利尔:“刚刚的交手中,孤并没有感受到你的敌意,而你也似乎在留手?”
恩利尔苦笑了一下:“即使我想全力以赴恐怕也做不到,您身上,有着君王留下的印记,面对着君王的威严,我等...仅能臣服。”
听到这话,破军面色一凛。
他再一次想起了他与贪狼去黑月岛救出沧月时,从沧月身上降临的那股恐怖的威压,以及那双赤金与血色交织的恐怖瞳孔。
破军无法判断那究竟是什么,但现在从恩利尔的话来看,似乎有一位极其强大的存在,给沧月的身上留下了一道印记,而这道印记在沧月被封印的无数个光阴之中,一直保护着她。
破军只是想想就感到不寒而栗,他见证过保护沧月的东西,仅仅是一道印记,就有着灭世的威势,他不敢想象那道印记的主人该强大到何等地步。就连一道印记,都让恩利尔这样的强者俯首称臣。
神明们的君王,该是怎样的存在?
沧月疑惑道:“你说的君王,是什么人?”
这句话似乎给了恩利尔一记重击,他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不敢置信的看着沧月:“您...连他都已经忘记了吗?这万年以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沧月刚想开口,突然,她的头部传来一阵剧痛,沧月的身体痉挛了一下,面色顿时变得极其苍白。
一幅幅画面从她的脑海中闪过,尸横遍野的战场,燃烧的宫殿,黑色霹雳划过的天空...每闪过一幅画面,她的头便更痛一分。
在那一幅幅闪回的画面之中,似乎有着什么东西的咆哮声穿插于其中。
那咆哮中充满着滔天愤怒,却又有着失去一切的哀伤。
不知为何,沧月似乎又从那咆哮中听出了一丝...恐惧?
那是什么?
恩利尔看到沧月面色苍白,眼神之中居然流露出慌张,他似乎是想上前搀扶沧月,却又望而却步。
“女王陛下...您...”
沧月咬紧牙关,她抚着额头,双眼紧闭。
她感觉到了什么,似乎有什么东西,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被她遗忘了。
她想努力的伸出手,去抓住那些她遗忘掉的东西,但那些东西就像流过手心的水一般,怎么样都抓不住。
“您不用再思索了,若是想不起来,自然有其道理。”
突然,一个声音突兀的出现在空气之中,这声音宏大而又空灵,每一个字都仿佛由无数人的高歌组成。
仿若教堂之中的颂歌,又如同天使的圣吟。
沧月挣脱出那种似乎遗忘了什么的挣扎感,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在恩利尔的背后,空气之中打开了一道裂缝,那裂缝之中似乎是璀璨的银河,像深邃的苍穹缀满繁星,像皎洁的夜空万里无云。
那是难得一见的美景,但没有人去欣赏那摄人心魄的美景,因为在那裂缝旁,站着一个身影。
看到那身影时,破军猛的站了起来,在这一刻他再也无法冷静,他颤抖着看着那道身影。
空间裂缝旁边站着的是一位武士,他的身边有着无数黑色的渡鸦围绕着他无声的飞翔。他身披一件天蓝色的披风,身着一身铁灰色的铠甲,那铠甲看起来锈迹斑斑,很难分的清那是血迹还是铁锈,在那铠甲上没有任何映照而出的光芒和倒影。他骑着一匹高大的马,巨马的身上也披着与武士的身上相似的铠甲,口眼之中喷吐着金色的火焰,令人惊异的是,那匹马有八条强健的腿。
他的手中,拿着一柄扭曲的黑色长枪,那长枪上似乎有着丝丝黑气涌动,有着浓郁的死亡气息从那柄如同树枝般的诡异长枪上强烈的释放出来,那柄枪仿若是死神的镰刀一般。
“奥...奥丁?”破军喃喃自语。
如果黑月在这里,一定一眼就会认出,这正是在时空裂缝之中给予他们重创的诡异神明——奥丁。
这个形象与已经没有多少人去了解的苏美尔神话中的恩利尔不同。北欧神话是这世界上很主流的神话之一,而作为北欧神话的众神之王,奥丁的形象在很多人小的时候便在各种各样的童话书籍中见过。
面前这突然出现的骑士具备神话中奥丁的一切要素:八足天马斯莱普尼斯,深蓝色的披风,以及手中拿着的那柄扭曲的,被命名为命运的长枪——昆古尼尔。
那是一柄在传说中,在投出去之前就已经命中了的命运之枪。
沧月看着突然出现的奥丁,瞳孔深邃似水。
面前的奥丁与恩利尔散发的气势完全不同,奥丁的身上散发着强烈的威胁感和腐朽感,他如同一位剥夺生命的死神,周身环绕着的黑色渡鸦齐齐发出可怖的鸣叫,它们如同死神的使者,发出死亡的邀约。
无论是破军还是沧月都能清楚的感觉到,这是一个与恩利尔完全不同的对手,他只是站在那里,身上散发的气息就远比恩利尔更可怕,也更加危险。
沧月凝视着奥丁,她看到奥丁脸上的面具之下,亮着一只黄金色的瞳孔。
奥丁同样凝视着沧月,他那黄金瞳孔之中似乎还有着点点星光,仿若有着银河在神明的眼中流转。
良久,奥丁突然回过身,走进了时空裂缝之中,恩利尔也跟在他的身后一同步入其中。
破军惊呆了,他本以为要有一场更激烈的大战,却没想到奥丁直接带着恩利尔离开了这里。
随着两位神明的消失,所有的冰晶突然破碎,化作了漫天的雪。沧月也从天而降,如同雪中起舞的精灵般,轻盈的落在了地面。
破军看着沧月,不由得心中感叹:真美,远比沉睡时更美。
沧月瞥了一眼破军,语气依然不带一丝温度:“看在你们之前照顾孤的份上,孤现在不杀你。但如果你还不去把衣服穿上,孤手中的剑可能会不太听使唤。”说着,一柄冰剑出现在沧月的手中。
破军这时才发现,自己居然身无寸缕,不由得尴尬一笑:“这就去,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