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阳城到药王谷。
修为并无太大长进,却令苏夜认清了自己。
世间万法,皆可生发。
唯信而已。
帮玉玄宗外门商队炼制完丹药,婉拒疤面汉子同去醉红楼畅饮花酒的邀请。
不想面对别离的苏夜,留下一封简信,低调离开客栈。
行至药王城北门,见到两个熟悉身影。
秦羽笑道:“我就知道你小子会不辞而别。”
高荣右手抚须,眼含笑意看着苏夜。
“不善别离,只好如此。”苏夜坦诚相告。
“你此番游历修行,若是到得玉玄宗地界,”高荣道,“别忘了给贫道写信。略尽地主之谊,让你体会南境人的热情。”
“在下定当谨记。”
秦羽节奏均匀地扔着手里的石子,笑道:
“目今我是聚气境圆满,一只脚已经迈进藏神境……权且算咱俩实力相近。
下次再见面的时候,比比谁修为高,如何?”
苏夜放声大笑:“你比不过我的。”
“乾坤未定,你我皆是黑马。”秦羽道,“我有双灵根,资质也算得出类拔萃。你虽有炼丹术,却无法靠嗑药提升,如何赢我?”
“既然乾坤未定,”苏夜毫不示弱,“你怎知我不能赢你?”
高荣观瞧两位年轻人互不相让的言语交锋,不禁想起早已逝去多年的青葱岁月。
“秦羽,苏道友,”高荣笑道,“不妨约定一个日期,在蓝鹊城相会。届时不就知谁的修炼天赋更高了吗?”
秦羽看着苏夜,问道:“三年为期,敢不敢应?”
“筹码呢?”
“输家提供一件仙级法宝,”秦羽握住掉进手里的石子,“如何?”
苏夜摇头道:“不够刺激。”看向秦羽,说道,“输家需得到城中最热闹的茶馆,公开认输。”
“有意思。”秦羽眼神放亮,“我到时候肯定招呼全城人去看你的热闹。”
苏夜笑道:“我倒很乐意目睹你在父老乡亲面前出洋相。”
两人在高荣见证下,订立了口头赌约。
秦羽看着苏夜背影,笑道:“不就是离别,有何难处?”
收回视线,迈步往回走。
苏夜挥手作别,潇洒离开药王城。
天地广阔,皆是修行道场。
不管是为了魂灵破碎的洛惊鸿,还是为自己。
都得闯出一番名堂。
————
药王城北行五十余里,路遇一位肩扛柴薪的樵夫。
其人身穿兽皮缝制的破旧衣物,身形枯瘦,呼哧带喘地艰难前行。
特意加快脚步,赶至樵夫身前,侧身观瞧。
樵夫面色苍白,脸颊凹陷,看起来像许多天没吃过东西。
忍不住出言问道:“樵夫大哥,您这是要背着柴薪去哪儿?”
樵夫打量一下苏夜,见他容貌俊朗,不像坏人,喘着粗气回道:
“把这担柴挑到镇上的大户人家,赚些银钱买米。”
“庄稼收成不好?”
“今年是旱年,雨水不足,打下的粮食只够交租。”樵夫放下扁担,用衣袖拭去额头虚汗。
三十来岁的年纪,纵使妻子如狼似虎,顶多肾气亏损,不至于搞到这般田地。
事出反常必有妖!
“我买了这担柴,可否去你家一趟?”苏夜言语试探。
樵夫谨慎看向苏夜,问道:“你不是镇妖司的人吧?”
“我只是过路客商,想寻个地界吃晌午饭。”
沉寂如海的丹田,不仅能蒙蔽妖邪,亦可瞒过懂得修仙者的大乾民众。
“我这担柴,可不便宜。”樵夫见苏夜全无修为,放下心来。
“我是买卖药材的货商,玉葫芦里有不少银子。”
玉葫芦不只修士可用,略有家资的平民,也会购置这种便捷的储存法宝。
苏夜的玉葫芦只是灵级,内分七个空间,相当于拥有七间大屋的宅子。
分量很轻,方便携带。
苏夜不顾樵夫阻拦,扛着扁担,随他一同回隐士村。
叮铃铃。
风妖铃响。
温度未有变化。
苏夜心中明了,表面不动声色。
村口的山石上,刻着甲骨文的地标石头,瞬息映入眼帘。
“齐大哥,你可识得这块石头上的字?”苏夜问名叫齐冲的樵夫。
齐冲道:“我不认得地标石上的字,却知道讲的是什么故事。”
“在下可有荣幸,听这段故事?”苏夜态度和善地问。
齐冲并不隐瞒,告知他关于隐士村的故事。
千万年前,隐士村曾是异兽横行的山岭。
齐家两位天生膂力过人的先祖,途经此地时遭到异兽袭击。
两人通力合作,诛杀数只实力强劲的妖兽。
异兽们自知敌不过齐家两位先祖,纷纷逃离此地。
期间襄助两位能人的天狗,成为隐士村图腾。
经由祖祖辈辈的传承,一直延续至今。
地标石头上雕刻的文字,内容正是这段由村中老人口传心授的故事。
苏夜听完齐冲讲述,不由道:“在下只知天狗食月的故事……没想到,在隐士村还曾留下过这般传说。”
齐冲态度恭敬道:“天狗本事大着呢。村中长者总教诲我们,要像敬重先祖那样敬重天狗。”
苏夜初步了解隐士村,心中便有隐约的猜测。
随齐冲回到距离村口约百米远的民宅。
篱笆围墙,柴扉做的门户。
三间土坯房,稻草和泥搭就的房顶。
比苏夜桃花村的老宅,还要破旧几分。
一位容颜憔悴的妇人怀抱同样瘦弱的婴孩,从中间客堂窄狭的门中走出来:
“孩儿他爹,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
齐冲笑道:“这位跑江湖的客商,买了我打下的柴。”
妇人挤出一抹笑意,嘴唇变得更白。
这便是含蓄的感谢。
齐冲父亲已经故去,留下瘫痪在床的母亲。
膝下三儿两女,最小的女儿尚在襁褓。
若不是大乾开国以来,便将严禁贩卖儿童写进律令。
日子难捱的齐氏夫妇,必会踏上贩儿卖女填补空缺的不归路。
苏夜走进窄狭的卧房,看望卧病在床的老人家。
村长闻见屋中怪味,都会被熏得捂住鼻子。
衣着华贵的年轻货商,却是坐得很安稳。
齐冲得了银钱,跑去米粮铺子买大米。
脏兮兮的两个小男孩,在灶台边帮妇人生火。
最大的孩子,提着半桶水,费力地将清水倒进铁锅。
无论男女老幼,皆是病秧子状态。
气息不长,多出点力都得喘半天。
苏夜问躺在炕上的老人家:“村中近来可发生过奇事,怎么你们都是这副模样?”
老太太信赖心地善良的苏夜,低声说:
“天狗给村长托梦,要给隐士村的村民谋福祉。挺过这段时间,家家户户都能过上富足日子。”
苏夜心中暗道:
“荼毒村民的妖物,不仅熟知隐士村的村民对天狗心怀敬畏,还懂得利用人们对财富和幸福的渴望。
用心实在歹毒。”
出言试探道:“天狗大人,是不是不让修士接近村庄?”
“你说对喽,”老太太声音更低,生怕别人听见,“修士身上的灵气,会破了天狗的术法。”
苏夜顿时明悟妖邪的作恶手段。
“近来可有外乡人来过隐士村?”苏夜继续探问。
灶台边烧火的妇人,声音很虚弱:“除了先生以外,还有两位可怜的外乡母女。村里的男人,都惦记着她们呢。”
哪是什么可怜的外乡母女,分明是摄人精气的妖邪。
摆弄人心,贻害一方百姓。
心中思绪翻涌,面上却是如常:
“在下颇有些银两……若这对母女果真可怜,有意帮扶一下她们。”
“那妇人生的容颜绝美,”妇人道,“先生若是看得上,可把她带出隐士村,免得村里的汉子们都像得了失心疯般往那儿挤。”
听妇人口气,对逃难而来的母女无甚好感。
苏夜微笑道:“在下尚未娶妻,这倒也使得。”
妇人唤来年纪最大的儿子,轻声道:
“虎子,你带苏先生去马寡妇家。”
齐虎虚弱地摆摆手,示意苏夜跟他走。
迈过门槛,行出了篱笆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