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将三个徘徊的人影拉得老长，程亦然突然顿住脚步，指节抵着太阳穴狠狠一压：“操！爷的脑子终于接上线了！”
“你想起来什么了？”李栎问。
程亦然猛踹脚边杂草：“那姓秦的条子当年怎么破局的？枪打漩涡啊！”
“你是说...锚点？”
\"对！就像老式游戏里破坏核心才能通关！\"程亦然突然伸手掐住同伴后颈，强迫他仰头望向天际：“草原！”
“小爷想起来，出去草原的方法是不是就是攻击突然出现的锚点？”程亦然挑了挑眉，“这句话是不是老大说的？”
“漩涡不该出现在草原，那么这里也有不该出现的东西。”
“不该出现的东西啊。”李栎顺着程亦然的思路思考，最终止住了声。
还是程亦然自己发出了一声暴躁的骂声。
“不就是那个樊可许？！”
最不该出现在此刻的东西，排除副本身和他们几个玩家，只剩周拟身后的女鬼。
想到这里，程亦然瞬间青筋暴起。
“他把我们踹下来，就是怕我们把他女人杀了，他好跟他女朋友在这过日子？！”
“他选的怎么不是小爷……！！”程亦然嘀嘀咕咕。
“你说什么？”李栎皱着眉质疑道，“选什么？”
“没什么……”
另一时候，在车内，周拟的指尖正描摹着怀中人下颌腐烂的轮廓，抱着那具恐怖的尸身轻轻一吻。
他流泪了，哪怕那只虫子刚刚从他的嘴角掉落，他还是流泪了。
“可许……”
周拟失魂落魄地抱着那具叫人恶心的尸体。
“无论你是什么样子我都会喜欢你。”
“我只是喜欢你……”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把你做成了这个样子。”
尸体倒在周拟的怀里不说话，女人的头颅搭在他的肩膀上，太阳刚好成了她脑后的光圈。
整个车厢突然灌满桔梗花的香气。周拟把脸深埋进樊可许胸腔腐烂的空洞，哼起了婚礼进行曲，尸水顺着他的下颌滴落，在血泊中开出晶莹的冰花。
“可许……我爱你啊。你为什么不说话。”
周拟用手轻轻抚摸他爱人的脸庞，又因为长久的腐烂，不小心剥落的一片尸体的肉皮。
方思奇跪坐在血泊里，看着周拟将尸体腐烂的指节按在自己心口，太阳把他们的剪影投射在车窗上，宛如一个畸形的连体婴。
大肆的腐臭在他怀里迸发，周拟的头在樊可许身上埋得更深了。
“哕……”身后的方思奇看得快吐了，他同样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周拟为什么能从车里掏出一捧桔梗花啊？
因为他提前来过这里放下的吗？
如果他曾经从这里出去过，就一切都说得清了，他这么不慌不忙，一定知道方法。
方思奇静悄悄地站起身，慢慢拉开了弓。
“周拟，下地狱去吧。”他悄悄说。
可是一箭射出，前面失魂的周拟却没有反应，方思奇抬头一看，溅出来的鲜血来自那个被迫抓过来替周拟挡灾的蒋欣童。
“等等！！”
金属贯穿血肉的闷响让方思奇浑身发颤，他看见蒋欣童胸口绽开的血花浸透了黑裙，而周拟唇角的笑意比尸臭更令人作呕。
周拟阴森森地笑着回过头，对他比了一个大写的中指。
“傻逼。”
“靠……”
这下方思奇真的腿软了，他看见一根箭插在蒋欣童的胸膛，喷洒着鲜血。
周拟同样奸邪地稍微抬了抬脑袋，斜着眼睛对蒋欣童说。
“直至死亡将至，你做到了，蒋欣童。”
“但我好像忘了告诉你一个秘密。”
周拟慢悠悠地说。
“死之前仔细看看，没准你脑袋上的眼睛就是你姐姐呢。”
！！！！
什么？？！！
失去意识许久的蒋欣童睁开双眼，瞬间流下了不受控制的眼泪。
最终，她的睫毛颤动得如同一片垂死蝶翼，被血管插进身体里的的触感正顺着头皮游走。
她醒了，当她终于挣开千斤重的眼皮时，能感觉到两颗嵌在蕾丝蝴蝶结里的紫色眼睛正在滴溜溜地转个不停。
蒋欣童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幼兽般的呜咽，早就扯哑的声带在剧烈震颤。
因为雾，腐烂的蕾丝正在与头皮血肉交融，每根发丝都传来神经被撕扯的剧痛。
“姐...姐...”
眼睛上的紫色虹膜突然如万花筒般旋转，映出无数个被切割的回忆画面。
蒋欣童头上的蝴蝶结从进入副本开始就有两颗眼睛。
这是她的蝴蝶结，如同有灵性般长在她的脑袋上，和她的兔子一样，随时随地都在保护她。
紫色的眼睛。
原来姐姐一直就在这里。
只剩下雾的蒋然，死了也要替她看看这个世界。
“周拟！！！！周——！！！”
方思奇的喊叫声被周拟一个噤声打断，周拟回过头去，依旧低着头看护着怀里的樊可许，伸出一只手轻轻指了指太阳。
射去太阳？
“射去太阳。”周拟仿佛猜到了方思奇的意图，不紧不慢地说，“把太阳射掉，我们就能出去。”
“同样的，新世界再也不会有太阳。”
“一切都完了。”
“如果我给你这次机会，你想活着吗？”
周拟淡淡地说。
“方思奇，你想活着吗？”
“想活着，就把太阳射掉吧。”
“牺牲所有人达成你的目的，如今你也体会到我的幸福了。”
卑劣者以命改命，践踏在幸福的尸身上，意图构建真正的幸福。
对于周拟来说，真正的幸福就是。
“如果这世界上有人在意我的话……”周拟垂下眼睛。“我只愿意相信那个人是樊可许。”
“完完全全属于我的……”
“太阳。”
“知道为什么飞蛾要扑火吗？”周拟忽然转头，半边脸浸在阴影里像戴了半张白骨面具，他注视着方思奇一句又一句。
“因为它们错把毁灭当救赎。”
二十二岁的周拟站在宿中这座城市里，他在这里生活了二十二年，感受到的只有凄凉。
周拟想着。
是他构建出来的女孩在第一眼就看穿了他那么一丝可悲的念想，一眼就知道他的“愿望”。
——活着、关怀、爱。
“如果这是母神太阳一样，天生的本能。”
周拟抱得更紧了。
“那第一个被她垂怜的我，作为蛾子的我，还有什么资格嫌弃她。”
如同飞蛾扑火，即使走错了，他也想朝着一点自己相信的光芒走。
周拟沾着尸液的手指缓缓指向窗外那轮太阳：“现在，轮到你来当扑火的蛾子了。”
“……”
“对不起……”
方思奇哭了。
“对不起，对不起……”
他朝着山羊和国王磕头。
“对不起，我从一开始就是个小人！”
“我害怕！！！”
方思奇咆哮道：“我想活着！！我是坏人！！！！”
他感觉到周拟若有若无地看了自己一眼，发出一丝冷笑。
“你没有办法了，方思奇。”周拟幽幽地切断了他最后一丝念头，“你根本杀不了我。”
照着周拟的话，长久的犹豫之下，方思奇拉出了弓，对准太阳。
被箭矢贯穿的太阳开始渗出黑色黏液，像融化的沥青般吞噬最后的天光。
“人啊。”周拟说。“一撇一捺才叫一个人。”
“这世界上没有一个干净的人。”
他吻了吻樊可许的额头。
“无论是太阳，月亮，还是星星。”
“亲爱的，至少我能把你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