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夕岚亲自揭开茶盅,用小勺子盛给太后品尝。
太后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轻叹。
孟夕岚稍稍抬眸,见太后的眼中泛起点点泪花,心中一动。
太后对她笑了笑,温情脉脉的目光里带着一层薄薄的雾气,那感觉像是在看她,又像是在看着别人。
为什么?这笑容似乎越看越……不太对劲儿呢?
屋外忽有太监尖利的声音响起道:“皇后娘娘驾到,宁妃娘娘驾到。”
孟夕岚眼前瞬间浮现了两张面容:一个深藏不露,一个神情倨傲。
苏皇后出身尊贵,而宁妃盛宠不衰,她们乃是当今后宫最有权势的两个女人。
苏皇后年近四十,模样端庄,体态丰腴,身穿明黄色凤袍,自带一股贵气。而宁妃慕容巧,与她正好相反,眉眼高挑,姿容艳丽,穿着奢华,凸显出她素来行事高调的性格。
“母后,宁儿好想您啊。”周佑宁含笑上前请安。
苏皇后握住她伸来的小手,在她鼻尖上轻轻一点,说话的同时,看着行礼的众人,和善的目光在孟夕岚身上缓缓划过。
“免礼。都起来吧。”
元宵节那日,孟夕岚在宫中待的时间不长,但也算在各位娘娘的跟前露过面了。
苏皇后还记着她,那张和已故长公主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脸。想想真是太巧了。
“听说你是昨日才进宫,可还住着习惯?”
孟夕岚忙起身,微微低着头,温顺回话:“回皇后娘娘的话,一切都好,宫中衣食无缺,宫人照顾周到,民女感激不尽。”
苏皇后见她嘴甜又懂规矩,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和皇后不同,宁妃慕容巧眸光只从孟夕岚的身上一飘而过,神情不冷不热,直接把她给忽略了。
太后见她们二人一起结伴而来,便知她们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太后年事已高,早已经把后宫的大小事情交给皇后和宁妃打理看管。
两个人表面上看起来和和睦睦,相安无事,互相平衡着后宫的势力,实则暗地里勾心斗角,都把对方视为自己最大的劲敌。
大人们有正事要说,自然先得把孩子们打发下去。
周佑宁拉着孟夕岚,想去宫门外堆雪人儿玩,周俪儿居然不识趣地和她们一起。
没了长辈在跟前儿,周俪儿跋扈的本性立马就显露出来,她总是嫌弃太监们堆出来的雪人歪歪扭扭不好看,于是,她突然灵机一动,随便指了一个小太监,让他老老实实地站在雪地里,然后,吩咐大家直接往他的身上堆雪。
那小太监面色苍白,也不知道是被冻的还是吓的。
孟夕岚皱了皱眉,心里颇有些担心。
这么冷的天儿,直接把雪往身上招呼,就算不被冻死,也得冻伤。
这个周俪儿玩得也太狠了,只把人命当成草芥,真是可恨。
宫中的女眷,平时没什么消遣,除了吟诗作对,就是下棋弹琴做女红。可偏偏,周俪儿不喜欢那些,她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欺负奴才,下手狠绝,非要享受那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周俪儿见身旁的两个人瞪大眼睛看着自己,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不以为然地轻轻一笑:“既然是堆雪人,那就要用真人来堆才行啊。这回,咱们再比一比,看看谁的最好看。”
“堂姐,咱们玩归玩,闹归闹,可不能拿奴才们出气!”周佑宁忿然道。
“我的公主妹妹,区区一个小太监而已,也用得着你这么在意。奴才就是奴才,生来就是为了讨主子欢心的。本郡主让他来,那是看得起他,别大惊小怪的,真扫兴。”周俪儿看着那雪堆里的太监,冷笑道:“你来说说,本郡主勉强你了吗?”
“……”那小太监脸色青白,哆嗦着嘴唇回话道:“回主子……主子的话,是奴才自……自愿的。”
周佑宁见状气的直跺脚:“你再胡闹,我就去告诉皇祖母去……”话落果真转身,往回走去。
周俪儿瞪了周佑宁的背影一眼。“随你。”
孟夕岚伸手轻轻阻拦住了周佑宁,轻声道:“公主且慢,太后正和皇后娘娘和宁妃娘娘一处叙话儿呢,不宜叨扰。”
小孩子家玩玩闹闹的事情。就算去告状又能如何?最后还不是不了了之。再说,以后在宫里和周俪儿碰面的次数,怕是多得很,难道每次都要去请太后娘娘帮忙。
孟夕岚转身望向周俪儿,随即屈膝一礼,淡淡道:“郡主,外面路滑寒凉,请移步到民女房中坐坐,如何?”
硬的暂时不能来,就只能先来软的了。
周俪儿闻言,一双眼眸斜睨过去:“本郡主还没玩够呢。正所谓好事成双,所以,我要给雪人找个伴儿才有意思……”
此话一出,众人吓得脸色刷白。
周俪儿水葱似的纤纤指尖转了一圈过后,最终指向孟夕岚身后的竹露。“就你吧。”
周佑宁道,“不成!她是孟姐姐的丫鬟,不是宫里的奴婢,不能由着你作践。”
周俪儿瞪了她一眼。“可笑,这宫里头向来只有两种人,主子,奴才。她一个连宫籍都没有的平民丫鬟,更是最下下等的奴才,卑微至极,连蝼蚁都不如。”
孟夕岚目光锐利,直直地盯着周俪儿,心头那个“忍”字慢慢消失。
“郡主,奴才也是人,也是血肉之躯。这样强人所难,等于是直接要了他们的命。郡主您出身尊贵,乃是金枝玉叶,本该心怀仁慈,宽容待人,不该如此狠绝无情!”
周俪儿见她居然敢瞪着眼睛跟自己顶嘴,面子有些挂不住了,冷冷一嗤:“一个小小的官吏之女也敢教训本郡主,哼!凭你也配?来人啊,给我狠狠地掌她的嘴!”
她的话音刚落,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沉重的呵斥:“放肆!”
孟夕岚只觉四周好像静了好一会儿,随后有人磕磕绊绊地开口:“万岁爷……”
慈宁宫外瞬间跪倒一片,被埋在雪堆里的小太监也爬出来,哆哆嗦嗦地跪好。
当今万岁周世显的突然出现,令孟夕岚有些惊愕,但很快便是大大地松了口气。
他大概是刚下早朝就过来了,随行的阵仗不大,只有恭亲王周世饶和几名侍卫。
最近因为太子的事,闹得心烦,连带着太后的身子也不好,他抽空过来看看,没想到却看到周俪儿如此无法无天的模样。
皇上拧着眉头看了看周俪儿,严肃道:“你平时学的规矩都到哪儿去了?如此刁蛮任性,颐指气使!亏得你父亲还要为你的婚事来求朕,朕倒要看看日后,还有谁敢娶你这样刁蛮无理的女子,败坏家声!”
周俪儿咬咬嘴唇,心中又急又怕。
周世饶听了也是一惊,跪地道:“皇兄,都是臣弟教育无方,太过骄纵,才会使得小女如此顽劣。不过,俪儿还是个孩子,再怎么犯错也是年幼所致,还望皇兄息怒。”
“老三啊,如果你连自己的女儿都管教不好,以后,朕还能指望你做什么大事啊?”皇上低沉的声调里多了些许不满和嘲讽。
周世饶脸色一僵,不过瞬间又恢复如常,硬着头皮继续认错:“是,皇兄教训的是,臣弟回去一定严加管教女儿。”
周俪儿跪在地上,什么也不敢说,也不敢抬头。
皇上很快就忽略了她,继而望向周佑宁,微微抬手,十足的王者气势:“都起来吧。”
周佑宁见父皇为自己出了一口气,心情大好,笑盈盈地走过去:“父皇是来看皇祖母的吗?宁儿陪您一起去。”
皇上舒展了神色:“好。”
他的目光缓缓略过孟夕岚的脸,道“你就是孟侍郎的女儿?”
孟夕岚毫无扭捏,大大方方地行礼道:“民女孟夕岚见过万岁爷,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微微点了下头,“看来,孟侍郎养出了一个和他一样正直的好女儿。”
孟夕岚闻言有些受宠若惊,忙又行了一礼道:“民女代家父叩谢万岁爷夸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