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老太太猜不透孟夕岚的心思,她只觉她的心里藏着不少事,沉甸甸的。
孟夕岚抬头望向祖母,微微而笑,脸颊贴着她的掌心轻轻摩挲。
孟老太太看着目光明亮的孙女,心头又软又酸,责备的话半句都说不出来,只想把她揽在怀里好好地疼一疼。
熬过时疫这道坎儿,孟夕岚不知道前面还有什么样的难关在等着自己。回宫之后,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不过顺境也好,逆境也罢,总得继续走下去才行。
踏踏实实地睡了一觉之后,宫里就派人送来了太后的懿旨。
得知孟夕岚平安无事,太后自然满心欢愉,让她在孟家好生调理,择日回宫,太后赏赐孟家百金,苏绸五匹。不过,太后没有马上让她回去,可见宫里头对时疫之症,还有避讳之处。孟夕岚也不愿意早早回去,毕竟,这里才是她真真正正的家。
早膳的时辰还未到,孟夕月就出现在孟夕岚面前,一双眼睛哭得通红:“姐姐……姐姐……”
孟夕岚淡淡地睨了她一眼,只道:“妹妹怎么哭得这么可怜?快起来说话。”说完,示意竹露把她扶过来坐好。
孟夕月很快止住了泪,拿着手帕擦擦脸,凑到孟夕岚的身边,只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神情半信半疑道:“姐姐真的没事了?”
她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听说,郊外死了很多人,为何她能保住性命?!奇怪,真的太奇怪了!
孟夕岚望着她的眼睛,可以清晰看见里面忽明忽暗的光彩。她是在怀疑什么?还是觉得失望了?
“妹妹别担心,我的命大着呢,老天爷舍不得收了我!”
正说话间,外面的竹青来报:“主子,夕乔小姐来了。”
“哦?请她进来。”孟夕岚眉心微动,含着笑意望向门口。
孟夕乔缓缓而来,眼神略有慌乱,待见孟夕岚之后,不禁抿嘴一笑,“姐姐。”
孟夕月没想到还会有人和自己一样早,而且,这个人还是孟夕乔。
“夕乔妹妹,也过来坐吧。”孟夕岚故作亲热地朝她招了招手,孟夕月识趣地往旁边靠了靠。
“昨晚听闻姐姐归来,我便一直有心想要来看看,又怕扰了姐姐的安宁。”孟夕乔看也不看孟夕月一眼,只对着孟夕岚一个人大献殷勤。
孟夕乔带来了自己亲手煲好的人参鸡汤和四样精致的小点心,可以说是有备而来。
孟夕月空着一双手坐在旁边,脸上红白不定,很不是颜色。她一心只想着早早过来,却忘了还要做做表面功夫。如今,家里的姐姐妹妹们,谁不想在孟夕岚的跟前讨好卖乖?她到底还是唐突了。
孟夕岚也是有意无意地冷落着孟夕月,只和孟夕乔有说有笑,一副相谈甚欢的样子。
须臾,孟夕月有点坐不下去了,便假模假式地起身告辞,想要引起孟夕岚的注意。
谁知,孟夕岚却是含笑点头,留也没留她一句,倒让孟夕月倍感意外。
孟夕月神情尴尬地笑了笑,“那我晚点再来看姐姐,我走了……夕乔妹妹……”
“好,姐姐慢走。”孟夕乔早就再等她这句话,偏她不识趣,一直眼巴巴地赖着不动,硬是磨蹭到这会儿才起身。
没了她在,孟夕乔神情微微一变,话也变少了,似有心事地低下头,只拿手绢在指尖上缠了一圈又一圈。
女儿家的心事能多难猜?不过,既然是她自己的心事,还是得让她自己来说。
孟夕岚淡淡问道:“妹妹,是不是有事和我说?”
孟夕乔有点脸红,点了点头:“是……妹妹想问的是,就是那件事。”
一晃大半个月过去了,她的婚事还没有着落呢。
她欲言又止,孟夕岚心中有数:“哦……原来妹妹是心急了……”
孟夕乔闻言脸上又是一红,感觉脸上都快要烧起来了。“姐姐快别取笑我了……其实也不是我心急……”
她到底是个姑娘家,哪能没羞没臊地过来追问这些。其实,最心急的人是她爹娘。他们都盼着她能和孟夕岚一样,一夜之间就飞上皇宫里的枝头上变成凤凰!
孟夕岚也清楚自家伯父伯母的为人,看了看孟夕乔道:“妹妹的婚事,我既然答应了,自然会揣在心里。只是,一切还得等我回宫之后,才能慢慢筹谋,你回去之后告诉伯父伯母……正所谓,欲速则不达,凡事不能只图快,还得图一个“稳”字。”
孟夕乔听得连连点头,心中稍有羞愧之情,但也算是落下了实底儿。
待她走后,竹青摇摇头道:“三夫人也真是的。这样的事情怎么能火急火燎地办呢。何况,主子的身子还没好利索,真是……”
事儿办得再不对,但到底是家中的老爷夫人,做奴婢的,话不能说的太多。
孟夕岚倒是没怎么放在心上,淡淡道:“不着急才奇怪呢。到底是嫁女儿,何况又是攀高枝儿。我在宫里呆一天,他们便能多指望着我一天。以后,万一再遇上什么麻烦事,我这层镀了皇家恩泽的身份没了,他们的指望也就跟着落了空。”
人情世故,说来说去,最后总少不了一个理由。她不怕别人有求于她,她只怕别人在她的面前温顺,却在她的背后放冷箭。
竹青听得发怔,竹露却是轻声劝道:“主子,干嘛说这样不吉利的话。您是公主,皇家的金枝玉叶,身上的尊荣要比孟家大门上的牌匾还稳当呢。”
孟夕岚闻言微微一笑:“竹露,你别总是把我当孩子哄。”
竹露也是笑笑:“如今能哄主子笑一笑,也是奴婢的造化了。”
孟夕乔送来的鸡汤,孟夕岚一口未动,全都赏给了下人们。
早膳过后,孟夕岚先去给父亲请了安,跟着又去二哥的房里看了一看。待到得了空,她便全心全意只守着云哥儿一个人,陪着他玩,陪着他睡。
乔惠云见状,生怕云哥儿给她累坏了。小孩子最是缠人,一会儿醒,一会儿睡,偶尔闹起脾气更是哭个没完没了。偏偏不管云哥儿怎么折腾,孟夕岚都是喜欢得紧,除了喜欢,还是喜欢。
“这孩子从小这样被你如此宠爱,待他长大之后,我一定要告诉他,让他好好孝敬你这位好姑姑。”乔惠云见儿子在孟夕岚的怀里睡得香甜,不禁轻叹一声。静静发出感慨。
孟夕岚低头一笑:“我和云哥儿有缘,又是他的长辈,我疼他是应该应分的。嫂子,待云哥儿长大之后,我不要他来孝敬我,我只想他过得开心快活。”
乔惠云听着听着,不知怎的听出眼泪来了。
孟夕岚故意打趣她道:“嫂子做了娘亲之后,心肠更软,眼泪更多了。”
孟夕岚一直在上房陪了云哥儿大半天,直到天色渐暗,方才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
竹露见她陪孩子陪了一天,忙给她端茶倒水,跟着又蹲下身子给她捶腿。
“主子,别把自己给累坏了。云少爷那么小,光您一个人看着可不行。”
孟夕岚靠在床边,闭着眼睛养养神:“我就是喜欢那孩子,想多看看他。等我回了宫,怕是想看也看不到了……”
依着太后的性情,她能留在孟家的日子,肯定是屈指可数的。择日回宫……估计最多也就是三五七天而已。
孟夕岚正想借着乏劲儿睡一觉,却见竹青皱着眉头进来:“主子,夕月小姐又过来了。”
竹露也是脸上不喜:“主子,您先睡一觉吧,奴婢让夕月小姐晚上再来。”
孟夕岚微微沉吟一下,才道:“让她进来吧。”
她这样一早一晚地巴巴过来,心中肯定是有事。
自从上次回宫之后,孟夕岚并不知道孟夕月过得怎么样,但她可以想到,八成是不如意的。
见她走了进来,孟夕岚仍是靠在床头没动,只是嘴角轻抿,含着一丝笑意,看似亲切地对她伸出了手。
孟夕月的眼睛在她手腕上匆匆掠过,再次瞥见了那只羊脂白玉的镯子,她定睛看了又看,好一歇才握住了孟夕岚的手,挨在她的身边坐下来。
她的手有点凉,眉眼间似有心事一般,隐含轻愁。
“姐姐……”孟夕月喃喃开口道:“我听说,姐姐要为夕乔妹妹的婚事牵桥搭线,而且,还是一门人人艳羡的好亲事。”
若不是姨娘的消息灵通,她到现在还不知道呢?原来,孟夕乔这样讨好与她,也是心有所求。
孟夕岚见她提起这事,不由弯了弯唇角,不疾不徐地道:“我是有心想要张罗此事。”
孟夕月闻言眼圈一红,哽咽出声道:“姐姐一心为夕乔打算,为何不能也为我想一想呢?”
她也正值待嫁之年,冯氏无心为她分神,父亲更是对她不闻不问。
孟夕岚唇角的笑意不变,缓缓松开了她的手,淡淡道:“妹妹这是在怪我吗?”
“妹妹不敢责怪姐姐……只是姐姐曾经答应过我,你要为我打算的。”孟夕月低头垂眸,双手紧紧地攥着裙角。
孟夕岚轻叹一声,摇头道:“月儿,你一直很懂事的,怎么偏偏今天头脑不清楚了。和威远侯结亲,为的不是夕乔一人,而是孟家满门。”
孟夕月有些激动道:“姐姐良苦用心,我何尝不知……我只觉得自己并不比夕乔妹妹差……”论样貌,她绝对在她之上!倘若威远侯家的公子可以自己选,他一定会选她,而不是孟夕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