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夕岚不记得自己的哭了多久,只记得意识消失之前,她的耳边都是周佑宸的声音,他离得她那么近,近到她可以清楚听见他的心跳声。
待她再度醒来的时候,眼睛又涩又肿,肿得有点睁不开,头也隐隐疼着,孟夕岚微微咬唇,忍不住轻轻发出一声叹息,埋怨自己不该喝那么多的酒。
她这才如梦初醒,头顶上突然传来一个声音:“还难受吗?”
孟夕岚闻言怔了一怔,抬眸看去,这才发现自己依着的不是床头,而是周佑宸的肩膀。
他居然还在这里……
孟夕岚连忙坐了起来,结果,自己有些起猛了,惹得眼前一阵晕眩。
这宿醉的滋味,实在太难受了。
周佑宸扶住她的肩膀,关切道:“要不要请焦太医过来给你看看?”
说实话,她的脸色很不好看,虚白一片,不似方才醉酒的时候那般红彤彤的。
孟夕岚深吸一口气:“我没事,醒醒酒就行了。”说完,她唤来高福利,一脸认真道:“你赶紧把外面的人支使出去,让九爷可以离开。”
他虽未成年,但已经也算是半个大人了。怎可留在这里过夜呢?
孟夕岚瞪了一眼竹露和竹青,心想,自己是喝醉了,可她们一个个都是清醒的,不该这么行事当差的。
周佑宸仔细打量了她一番,眉心浅浅皱着,随即起身道:“你不用担心,我会去太后的寝殿外问安,然后光明正大的离开慈宁宫。”
他早已经想好了办法,否则,他不会冒然出现。
孟夕岚闻言有些疲惫地阖上双眸,淡淡道:“那就好,你先回去吧。昨晚是我太失态了,你别放在心上。”
周佑宸薄唇轻启:“晚上我再来看你。”
孟夕岚单手抚额,明明听见了却装作没听见,只吩咐高福利道:“你把九爷送过去。”
周佑宸闻言眸光微微一凝,默默转身离开。
待他走后,孟夕岚看向竹露道:“你们办事怎么这么糊涂?难道,昨晚你们也喝醉了不成?”
竹露低了低头:“主子,奴婢昨晚劝了九爷很久,可他就是不肯离开。奴婢也不能惊动外面的守卫,不好声张。”
九爷性格执拗,哪里是她们想劝就能劝住的。
孟夕岚也无心责备她们,揉了揉额头,才道:“太后那边怎么样?”
“回主子,焦大人一早来过,给娘娘的药方里又加了两味药。”竹露知道得很清楚。
孟夕岚闻言眉心拧起,只觉自己的头更疼了。
看来,娘娘的身体状况是越来越糟了。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孟夕岚身体里残留的醉意和疲倦,都随之缓缓消失,她渐渐变得清醒起来,甚至可以说是异常的清醒。
昨晚短暂的失态,也算是错有错着,否则,那些积聚在她的心中的压力无从释放,她也许会比从前更觉得辛苦。
须臾,外面的宫女传话说:“恭亲王妃和郡主殿下来给太后娘娘请安来了。”
此话一出,屋内众人的脸色都微微变化。恭亲王一家已经好久没有在宫里露面了,只因周俪儿与戏子珠胎暗结的丑事被传得满城风雨,使得她们母女也在宫中也没了立足之地。此番进宫,徐氏心里的压力不少,何况还要带着女儿一起。
高福利凑到主子身边,小声道:“奴才听说,王爷最近有意给自己找一位上门女婿。”
孟夕岚闻言微微一笑,唇角的弧度宛如新月:“凭她女儿的所作所为,想要嫁出王府是不可能的。”
若是平民百姓,倒还好些,就算犯了些错,也不会被人揪住不放。
“这都是她应得的。”高福利小声又说了一句。
听说,周俪儿生下了一个早产的女儿,没活几天就死了。可也有消息说,那孩子被到外地,托人寄养,免得留在京城,再生枝节。
恭亲王妃徐氏来到慈宁宫,只见了太后一面,连句话都没能说上。
太后病得迷迷糊糊,哪有精神理会他们。
周俪儿一脸嫌弃地看着母亲:“早让您别多事了,你偏偏不听……”
徐氏瞪了她一眼:“别乱说话。”
孟夕岚赶到的时候,她们正要离开寝殿。
“给王妃娘娘请安,给郡主姐姐请安。”
看见她的那一刻,周俪儿脸色突变,整张脸都僵硬了。出事之后,她最不想见的人就是孟夕岚。
不知为何,许是心中有愧,又或是觉得因果报应,她让孟家丢了名声,自己也同样落得个没脸的下场。
报应不爽,许是天意……
周俪儿微微垂眸,淡淡回礼:“公主万安。”
孟夕岚是太后养女,论身份乃是在她之上。此一时彼一时,徐氏见了她,笑容也有些不自然。
孟夕岚只是过来打个招呼,没有可以寒暄的意愿,徐氏也是带着周俪儿匆匆而去。
既然太后没见成,她们还得去皇后宫里走一遭才行。
孟夕岚往前走了几步之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转身望向周俪儿,微微紧握手中的袖子。她走得很慢,肩膀无力地下垂,光是看背影就能看出她很不高兴。
此时的她,和当年那个颐指气使,高高在上的周俪儿相比较的话,完全就像是两个人。
人生不同的境遇,可以完全改变一个人,将他变得面目全非。
三天后,褚静文带着无忧暂回娘家居住,孟夕岚过去送了送她们母女。
无忧还不太会说话,笑盈盈地望着孟夕岚,一双大大的眼睛像是黑葡萄似的,透着满满的童真。
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却还能笑得如此美好。
“静文对不起……我什么都没能帮上你。”孟夕岚迟疑着开口道。
她一直觉得自己还是欠了她一句抱歉。
褚静文自然明白她话中的深意,只道:“别和我说对不起。打从,我进宫那天开始,我们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天的。而且,太子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还要清楚……岚儿,说句大不敬的话,我心里一直期待着这一切早点发生,如此一来,我和无忧才能找到活下去的出路。”
既然明知道有道坎儿,正在面前等着自己,早来晚来又有什么区别。
褚静文看着怀抱中的无忧,目光柔和道:“只要无忧没事就好。”
孩子平安,她便平安,至于周佑平的生死,她已经无暇顾及了。
孟夕岚摸了摸无忧的襁褓,“你放心,不管皇上如何迁怒于二皇子,他都不会伤及你和无忧的。你们都是无辜的,不该跟着他一起受苦。”
“回到娘家之后,我和无忧最起码不用再看别人的脸色,这样也好。”褚静文抱着无忧,继续道:“岚儿,你知道这些天来,我快被周围那些幸灾乐祸的眼神给折磨疯了。我巴不得可以离开这里……”
孟夕岚明白那种感觉是怎样的。“我知道,你好好照顾自己,如果有机会的话……”
她把话说到一半之后,突然停住了,隐去了后半句没说。
褚静文微微而笑:“别勉强自己了。你不必来褚家探望我,待到时机合适的时候,咱们还是会再见的。”说完,她伸出一只手,轻轻和孟夕岚握了一下。
孟夕岚心中泛起酸涩。这一别,不知何时还能再见。
谋反一事,告一段落之后,慕容巧特意把孟夕岚请来昭华宫,好好当面感谢了她一番。
孟夕岚倒是反应平淡,只道:“娘娘,如今还是非常时期,咱们还是低调些的好。”
慕容巧笑灿如花,目光炯炯有神,道:“本宫知道轻重。只是,你们孟家帮了麟儿这么大的忙,这份人情,本宫自然是要记在心上才行。”
她一边说一边亲热地握住她的手,只觉她怎么看怎么招人稀罕。“你果然说到做到。本宫没有看错你,麟儿也没有看错你。没了二皇子在前面碍眼,麟儿未来的路就好走多了。”
说实话,她心里现在已经百分百地认定,她的儿子,周佑麟才是唯一的皇位的继承人。
孟夕岚望着慕容巧的笑脸,心里有几分阴测测的。“娘娘,您相信因果报应吗?”
慕容巧闻言一怔,随即含笑道:“好端端的,怎么提起这话了。难道你还要和本宫谦虚,二皇子能有今天都是他自己作孽太多的缘故吗?”
孟夕岚见她没有兴趣,便又道:“娘娘,其实我有一件事一直想要请人帮忙来着。”
“哦,你说……”慕容巧还是喜欢她这种有话直说的个性。
“是有关九爷的生母,萧妃娘娘的……”孟夕岚一字一顿地说出这句话,语气迟疑,似乎很为难的样子。
慕容巧脸上的笑意不减,可目光却瞬间变得幽暗下来,不解道:“怎么了?你还对萧妃的事情感兴趣?”
她一向很聪明的,为何要自找麻烦,提及旧事?
孟夕岚微微垂眸,故作叹息:“都是为了九爷。其实,他的心里一直很想念他的生母萧妃娘娘,而且,长清宫被烧了之后,萧妃娘娘的牌位也跟这样一起没用了。所以,我想着可不可以在宫里找一处合适的地方,再次给萧妃娘娘竖一块牌位。”
看宁妃的反应,她虽然不像是心中有鬼,却也是忌讳颇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