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间里开始有人吸烟。安燃见状,微微屏着呼吸,礼貌地笑了笑,借口说要去一趟洗手间。
洗手间空无一人,十分干净,一尘不染的白色瓷砖在暖黄色灯光下,颇有种“蓝田日暖玉生烟”的感觉。
空气里充斥着薰衣草香清新剂的气味,浓郁袭人。洗手池墙上有面明亮的镜子。
因为喝了酒,脸有点发烫,安燃从包里抽出一张一次性洗脸巾,沾水轻轻敷了敷脸,一丝凉意通过皮肤上的神经末梢迅速传达到大脑。
洗手池里的水逆时针旋转着往下流。
她撩了撩额前被水打湿的几缕碎发,静静地盯着镜子里的的自己,明明是一样的眉毛眼睛鼻子,却忽然有了种陌生的错觉。
明明不喜欢应酬,如今也慢慢学会推杯换盏,谈笑风生。
恍惚间,镜子里的人儿越来越模糊,安燃扭过头去不看,时移世易,有时间伤春悲秋还不如多接几个项目。
突然,手机响了。
是林一树打来的。
心一下子放松了,像一颗充了氦气的气球,毫无阻拦地飞向遥远的天空。
她边摁下接听键边往外走,“喂,小树。”
林一树在另一边说:“燃燃,你回酒店了吗?”
“还没,”安燃走到餐厅小院里,院子有条石子铺的小径,两边种满了四时繁花,如今栀子花开得正浓,“你呢?你在干嘛?”她沿着石子路散步到尽头的小亭子,在石凳上坐下。
林一树有些激动。“我刚刚于完成了这首音乐。”
“哇,真的呀,”安燃也很激动,她知道林一树从六月底就开始构思这首曲子,为它付出了许多时间和心血,“恭喜我们林老师啦。”
林一树腼腆一笑,“我发在网上了。”
“好啊,叫什么名字,我去听听。”
“叫,”他抿了抿唇,“《月上眉梢》。”
“《月上眉梢》,”安燃跟着念一遍,月上眉梢,一轮明月,一缕相思……
她会心一笑,“好,等回了酒店就听。”
两人又天南地北地聊了几分钟,安燃看了看时间,说道:“一树,我得挂啦!”
林一树意犹未尽,觉得这次通话时间有些短,但不想耽误安燃的事,“嗯。”
“拜拜,小树。”
“注意安全,拜拜。
她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深吸一口小花园里新鲜的空气,转身按原路回去。
走到大厅的时候意外发现顾云添也在。
他好整以暇地望着自己。
她一顿,而后神情自若地上前和他打招呼,“顾总。”
顾云添凌厉的眉眼弯了弯,“我出来看看你去哪儿了。”
安燃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她的确出来久了,“出去透了透气。”又道歉道:“不好意思。”
“我倒没什么,”他双手抱胸,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可不要让我们的客户等久了。”
安燃不打算跟他争辩,“嗯,不会了。等会儿我再给他们道歉。”
顾云添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安燃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试探地问道:“顾总,我们进去吧?”
顾云添没有回答,自顾自转身离开,安燃赶紧跟上。
路过服务收银台的时候,他冷不丁出声:“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安燃一愣,她并不想掺和到他的私事里,毕竟他和顾令维……于是装傻道:“是吗?”
顾云添瞄她一眼,不动神色地将她的反应收入眼底,又看向服务台,貌似在回忆,不疾不徐地说道:“也是在一家餐厅,当时我和一位小姐……”
安燃作势努力回忆了一下,依旧摇摇头,“我不记得了。”
嘴还挺严,顾云添的脸上又浮现他那惯有的笑容,不过加深了些,“是吗?大概是我认错了吧。”
“不过,”他顿了顿,“那姑娘眼睛都看直了,还差点吐我一身,实在让人印象深刻。”
“是吗?不会吧。”安燃笑了笑,不提这事,她还想不起来他踩了自己的车票——他明明看到了!
安燃呼出一口气,小小地怼他:“应该也没吐到您身上。”
顾云添饶有兴趣地问:“哦?你怎么知道?”
“因为如果真的吐到您身上的话,肯定是要,”安燃手心向上,比划了一下,“陪您一身衣服,您不就跟她有联系了?”
“就算您大度,”她这几个字咬得重一些,“不需要赔,可平白无故被吐一身,是神仙也会生气,您又怎么会认错呢?”
顾云添余光瞥她一眼,“你倒挺伶牙利嘴。”
……就当这是赞美了,安燃点点头,“谦虚”地说:“我要学的还有很多。”
回到酒店,她上网搜索《月上眉梢》,选择“最近”和“音乐”,果然跳出来一首音乐。
她点击播放,温柔的音乐瞬间如月光般缓缓倾泻,占据所有空间。
只有温柔的人,才写的出如此温柔的曲调啊。
对生物医药公司前期的尽职调查主要由安燃来完成,这个对她来说比较简单。
在该企业的项目承揽下来后,她的事情更多了,毕竟这才是她现在的本职工作。
回到沪市不到一周,她又开始出差——驻场辅导,这一次便是三四个月,她忙得昏天黑地,常常十一点多才能下班,有时候甚至通宵。
理想很美好,但现实问题却层出不穷,这还不算什么,更令人头疼的是,她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原来和人打交道是一件这么有学问的事!
有一天,安燃正在埋头苦干,林澈打电话过来,说自己现在在东省省会参加学术会议,问她有没有时间一起吃个饭,看个电影什么的。
安燃苦笑着拒绝道,现在是非常时期,不如回沪市以后再说。
等到尽调工作、申报材料等全部完成、所有问题全部解决,已经到十二月份了。
安燃回到家狠狠地睡了一觉。
待早上醒来,林一树已经做好早餐,罕见地沉默不语。
安燃没有察觉,嗅了嗅空气里的香气,惊喜道:“你今天做的是奶酪通心粉耶。”
她欢快地蹦到餐桌开吃,却发现林一树一动不动,“一树,你怎么啦?”
林一树皱着眉,心中的自责与难过无法言说,“你很辛苦,如果不是跟我在一起,你可以很轻松。”
“一树,”安燃放下碗,沉声道,“成功的路没有轻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