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燃盯着光滑的木质地板映着的两个人影儿,平静地问:“爸,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我曾经对你抱有很大的期望。”安时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但答案显而易见。
“对不起,”一滴清泪砸在地板上,敲碎了其中一个人影儿,“我不想让你失望,可是,我也不想让他失望,我到底该怎么做……”
安时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叹口气,注视着对面墙壁上挂着的一幅油画,绿色的山脊开满了花儿,红色的小房子绕满爬山虎,还有奔跑的背影……
暖色调的画与整套公寓的装修风格不大协调,不过它毕竟出自一位很有名的现代画家,加上某种羁绊,这点微不足道的缺点也就显得可以接受了。
冷色的灯让他眯了眯眼,讲起往事:“你妈妈,也有个六年的初恋,因为一些……原因分手了,然后嫁给了我,然后有了你。”
安燃从没有听过这点往事,“你跟妈妈不是初恋吗?”
安时摇摇头,转而问道:“从小到大,你觉得自己幸福吗?你觉得我们幸福吗?”
“嗯。”虽然小时候他们很忙,但大体上是幸福的,回忆充满了幸福的印记。
“那么,其他一切就都不重要了,过去已经成为过去,你如果过得幸福,他如果真的爱你,是不会失望的。”
安时见女儿陷入沉思,趁机又添一句:“把握当下,不要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你的人生远不止这些。”
北雁发现丈夫和自己关于儿子的事情分歧过大且不可调和。她一脸失望地看着他,“她已经说了不喜欢,我们应该尊重她的选择!”
“你在这种事情上倒是挺民主,”林思远冷笑一声,“别太双标。”
北雁皱眉:“这两件事完全不一样,你不能混为一谈。”
“哦,哪儿不一样?”
“澈澈的行为算是骚扰了,我这是为他好。”
“你别给他扣帽子!什么骚扰,哪儿骚扰了?她让他往东,他根本不敢往西!”他忽然想到前几个月林澈那副憔悴的模样,又联想到以前种种,心中一酸,咬牙道:“我只有这一个儿子,我一定会让他得到想要的一切。”
“一切?也包括那女孩儿吗?你把人当成什么了?你根本没有对生命的基本尊重……”“如果!”她还没说完就被狠狠打断,“如果我没什么尊重,你觉得你还能站在这儿高谈阔论?!”
他气急了,说话有些口无遮拦,可尊严阻止他弯腰道歉。
北雁沉默良久,过去的阴霾像水底的海草,对溺水的人来说被缠上是致命的。“那件事我也有错,”她望着眼前高大的身影,它仿佛在逐渐缩小,“对不起。”她轻轻抱了抱他,之前的争吵似乎自然而然烟消云散。
林思远没有挣开这个怀抱,在她即将离开时,忽然用力抱住她。拥抱是温热的,语言却很冰冷:“你泛滥的同情心还是用在你儿子身上吧,他已经对你够失望了。”他高大的身型完全遮住了怀中人,像是自己抱自己。
关于林澈是否要转院的决定于是搁置下来,待他能自主签字、自主决定时,便完全无人再提。
安燃出现在医院时,已经过十点了。周莞尔笑道:“我还以为你从此不来了呢。”见安燃没什么表情,又解释说自己在开玩笑,劝她笑一笑。安燃冷脸回她不好笑,便转身进了病房。
林澈一见是她,眼底划过一道惊喜,“你来啦,燃燃。”
安燃也朝他一笑:“抱歉,来晚了。”她环顾四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他指了指架在病床上的书,“我的手不太方便,你可以念给我听吗?”
“当然。”她把书取下,全英文的,大概是关于粒子物理,她也看不太懂,就这样念了起来。
临走前,她遇到林思琼——这样小的空间,这样小的世界,遇不到才是怪事。
“是你爸让你来的?”
“不是,是我自己来的。”
“很好,”林思琼满意地笑了,“算你还有点良心。”
“他因为我受伤,我不可能不管。”
林思琼更满意了,“你既然什么都明白,那就接受他的心意,尽干些杂活有什么用,我们又不是请不起护工。”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