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宗正院一处是专门关押触犯刑法的皇亲国戚的,负责看守的均是大内禁卫,仔细程度相较于刑部大牢应当更为严密!
旁门左道不可行,正大光明的进去又不大行得通……
元稹心事重重的走出定安王府,好半天才听见身后传来小邓子唤自己的声音!
“爷!?爷你慢点走,等等奴才!”小邓子和几名侍卫追了过来“黛青姑娘在外面等你好半天了,你怎的都不理人家?”
黛青??
元稹这时才注意到从他们身后小跑过来的青衣女子!
女子妆容明艳,丝毫不扭捏的当街扑进元稹怀里娇滴滴的唤着“小殿下!奴家可算把你盼回来了!”
“黛青……”元稹垂眸,隐去眼中的笑意,极为熟稔的理顺黛青鬓边的碎发“我刚刚在想事情,所以才没瞧见你,你莫要怪我。”
“殿下你能平安回来,奴家高兴还来不及!怎会怪你!”
“见到你,我心里也十分喜悦。”
元稹牵起黛青的手使之依偎在自己怀里,二人就这样亲昵自如、毫不避讳的走在长街之上!
杵在后面的小邓子和一众侍卫看直了眼,好半天才回过神,颇为识趣的放慢脚步,不远不近的跟在二人身后。
此时长街的市集未散,熙熙攘攘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奴家有一恩客是宗正院的小管事,午时一刻他在宗正院后门等你,他会打点好一切,但是你只有一刻钟的时间,时间一到必须马上出来!”依偎在元稹身前的黛青借着人声嘈杂压低声音!
元稹睫毛忽闪“是秦妄叫你来的?”
“太子落难,定安王未必肯出手相救,主公心知殿下势必不会袖手旁观,便叫奴家来助您一臂之力!”
“……多谢质子殿下和黛青姑娘。”
“殿下不必言谢,黛青只请殿下莫要辜负主公的一片赤诚真心才是!”黛青垂下眼帘,神情忧郁“主公以前的日子太苦了,还请殿下往后好好待他!”
清浅的一字一句却在元稹心里激起小小的浪花,浪花又朵朵翻涌成海微微震荡。
她是武将,可她不是块石头。
连黛青一个旁观者都能看明白的事,她自己又怎会看不明白?
那日的雪下谈心步步试探,他的心思已是昭然若揭!而她的心慌意乱终是临崖勒马。
毕竟他有他的帝王路,她有她的浮屠塔。他二人,又如何能谈往后?
“殿下,你手背上这伤是?”
“不小心烫到的,没什么大碍!”元稹回过神,神色如常的冲她笑着“我先送你回曲艺坊。”
“劳烦殿下了。”
将黛青送回去之后,元稹便称要去看看端王府修筑情况。
待到了端王府她又说累了要休息,然后自己换了件小厮衣裳,扔下一众侍卫偷偷摸摸的溜了出去,直奔宗正院后门!
小管事早早就等在门口,只一个眼神不需要多说一句话,她便跟在他身后朝宗正院里快步走去!
宗正院前院是宗正令等人办公的地方,后院穿过几道门墙,走过几条弯弯绕绕的石板路,位于最内院的就是关押有皇亲背景的重犯的牢房!
此时刚好是放饭时间,元稹看到那敞开的餐盒里装的都是白面馒头,还有清一色的素菜,这伙食比起普通牢狱已经好上百倍了。
“这个时间负责值守的都是我的人,不过一刻钟之后就要交班,还请端王殿下抓紧时间!”
小管事在一处门廊前停住,朝着元稹恭恭敬敬躬身行礼。
“多谢。”
“太子殿下曾对属下有提拔之恩,加之黛青姑娘数次向我求情,我便铤而走险一回,也算报了太子殿下的恩情!所以端王不必谢我。”小管事谨慎的四处张望后,掏出钥匙递到元稹手里“您快些去吧!”
接过钥匙,元稹便一步未停的朝着门廊尽头的牢房走去。
随着铁锁落地,阳光透过敞开的房门洒进昏暗的屋子,照亮在那被数道铁栅栏围困着的李漱身上!
似是许久没有看见阳光,李漱眯缝着眼睛回过头,手臂还下意识的挡在眼睛上。
这也让元稹看清了他脸上的脏污!
他哪里……还有曾经那身为皇太子的威仪?
消瘦的面庞突出的颧骨让他看起来俨然老了十几岁!穿在身上的白色素衣也显得空空荡荡,衣服上黑一块红一块,都是棍棒抽打时混合的泥土痕!
再看那随手扔在他脚边的破碗里,哪里是什么白面馒头,而是一堆猪食不如的稀烂货,使得整个屋子里弥漫着排泄物一般难闻的味道!
来之前她曾想象过李漱可能遭受的对待,可她万万没想过竟会是这般苛待!
“皇兄……”
元稹用力攥紧掌心,极力克制心底的愤怒和悲哀!
听到她的呼唤,李漱麻木的双眼终于有了些微神采!他颤巍巍的扶着栏杆爬跪到她的面前!
“元稹?你怎么进来的?是父皇让你来带我离开这鬼地方的吗?”
他嗓音嘶哑却充满希冀!
而元稹掌心的指甲嵌进肉里,她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哑声问道“皇兄,你当真贪了北地难民的救命钱吗?”
“连你也不信我?”
这一刻的李漱支离破碎,他拖着残破的身子重重坐在遍布脏污的地上,开裂起皮的唇带着讥讽的自嘲“你也不信我,你也不信我……”
“我信你!可光我一个人信你没有用啊皇兄!”元稹蹲下攥住他面前的栅栏,急切的目光凝视着他“我想帮你,就必须拿出能证明你无罪的证据来!”
“证据,证据……”
李漱双手扯着自己的头发,表情痛苦挣扎好半天才忽然瞪大双眼看向元稹“宣家二姑娘!二姑娘她现在在哪?”
“贪墨的银票从她那里搜出来之后,她就一直被关押在刑部!”元稹说完又问道“皇兄,你与这宣二姑娘又是怎么一回事?”
提及此,李漱的神情恍惚了一瞬“我与她相识于嘉源四年的乞巧节,相处的这一年时间里,我们情投意合私定终身。去往北地之后我常常思念她,便经常与她书信往来诉说衷情!”
“可我没想,我的一片真心竟是给了他人构陷我的机会!”
他一度哽咽,用力抱紧自己的头“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差出来的银票会从她的房里搜出来……?”
其实并非想不明白,只是不愿意想明白而已。现实往往……更令人难以接受!
问题就出在那宣二姑娘身上,她就是唯一转圜的突破口!
元稹心下已经有了考量。
“皇兄,你且再忍一忍,我定会为你沉冤昭雪!”
“九弟!你为我所做的已经够多了!”李漱扑在栅栏前,泣不成声!
“你没将我与母后划为一类去记恨,反倒还处处帮扶我替我求情!我李漱这一生,有你这样的弟弟已经知足!而这幕后之人屡屡陷害于我分明就是想置我于死地,你也莫要再为我以身犯险殃及自身!”
“皇兄待我至诚,我自当将心比心!”元稹抬手覆在他的手背上,将那脏污异味视若无物“你一定要再坚持些时日,一切都交给我!”
说完,她果断起身要走!
“元稹!”
李漱忽然唤住她,然后压低声音咬牙提醒道“你要小心李邺丞,他的心思比你想象的还要……”
“本王的心思如何?”
门口乍然响起一道冰封清冷藏着雷霆愠怒的声音!
二人同时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