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何止是他呢,今日跟着九阙过来的所有官员都紧张的不像话,生怕因为自己平日里的小错误断了官途。虽说他们位卑职小,可这年头当官和做平头老百姓可是有本质上区别的。至少只要他们愿意就可以一直这么清闲下去,不用担心生计问题。
这会儿有不少人私底下眉来眼去,试图从对方口中得到确切的消息,但最终结果确实都失望了,因为他们都是今日突然被应九阙找上门儿带到这皇庄上来的。
而且理由也很充分,就是为了来这儿查看皇庄上的产出。
可现在是冬天呀。冬季向来是土地修养的时候,他们冬天来这儿又能有什么用?大家都以为九阙是想做个表面功夫,就算这位在平民百姓口中的名声再怎么好,也是金尊玉贵养大的大小姐,当然了,可能有好多年她都是在郊外庄子上长大的,但即便如此,也应该是不识人间疾苦,怎会知道如何种植粮食?说不定是心血来潮,又或者想给自己身上增添一层光环,这种事情他们见的多了,怎么今日竟自乱阵脚?
这样想着不少人都放下心来。其中几个礼部官员倒是不怎么高兴,毕竟林炜怎么说也是他们多年的同僚或者上司。没想到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被卸了侍郎之位,关进刑部大牢,现在还没出来。怎么说?这对父女也该给林炜一点儿补偿吧?毕竟人家可是顶着这顶绿帽子这么多年,就算事先知晓,可这种事儿,是个男人心里都不会舒服。
不过他们也只是敢在心里想想,是没有那个勇气说出口的。
这个皇庄的面积相当辽阔,或许是正值冬季,天气寒冷,路上没几个人,看起来有些萧条。他们走了很长一段路才到达其中一块土地。
因为时间上早,太阳还没出来,如今这块儿肥沃的土地上蒙了一层白霜。九阙弯腰用力抠出来一块儿泥土,捏了捏,硬邦邦的,入手还格外冰凉。不过从这颜色上看确实是块肥沃的土地。
这时候先前跑去拿产出账册的庄头也跑了过来,身后跟着几个面容粗糙,神情紧张的人,看起来应该是庄子上的佃户。不得不说这人之所以能当上庄头还是有几分本事的,因为他带来的五人里有一个中年女子。这会儿那庄头近乎谄媚的看着九阙。
“殿下,这是您要的账册。您放心,小人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糊弄陛下和殿下。这是庄子上的几个佃农……”
九阙顺手拿过那本儿账册翻看起来,她翻看的速度实在太快,就像在玩闹似的,原本紧张的庄头这会儿也放下心来。估计这位主就是来走个过场,看这模样分明连装都不想装了。这会儿又开始后悔自己巴巴的把这几个佃农带过来做什么,他们一向粗鄙,万一哪句话说的不对惹怒殿下怎么办?
没想到紧接着九阙的一连串问话就把庄头给问蒙了。
“八月初十这日的粮食结息为什么比旁的庄户人家少了三成?这庄子上的土地几乎是整个京城最肥沃的,为何粮食产出只有上等田的八成?莫要告诉我是粮种不好肥料不够,就算整个京城的庄子都缺少肥料,甲字号皇庄也不会。”
“再有,方才一路走来,看到给佃农盖的屋子不过区区数十间,就算每家有五个壮年劳动力,这么大片的土地,种的过来吗?按照大景律法,佃农可得每亩粮食的三成产出,皇庄因为父皇恩典,佃农可得其中四成。可你叫过来的这五个佃农已经是最强壮的,毕竟他们有可能要做粗活。一户佃农家中总要将更多的粮食给壮年劳动力吃,毕竟他们要干活。”
九阙上前拍了拍其中一个看起来高大的男人肩膀,顺手捋起他的袖子,众人还来不及阻止殿下这不太规矩的动作,就看到那男人胳膊上松松垮垮的挂着一层皮。于是所有人都不吭声了。按理来说,陛下的庄子这般肥沃,产出肯定不少,而且这些佃农可以得到产出粮食的四成,这绝对是一个能让他们丰衣足食的数字。为何这些佃户看起来还是一副吃不饱的模样?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众人不必询问就已经明了,再看看那庄头此刻汗出如浆战战兢兢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定然是这庄头贪昧了其中一部分,只是不晓得殿下是提前知晓,还是就方才这一路走来的所见所感就能推断出对方贪污。不过这种事儿不是应该将刑部官员叫来吗?叫他们这些礼部,工部,户部的来做什么?
此刻那桩头已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涕泗横流的为自己求饶解释。
“殿下!殿下,您听我解释啊!我也是不得已……”
“好啊,那你就解释吧。”
九阙十分大方的转身看着这吃的脑满肥肠的庄头,示意他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然而对方被九阙这反应弄得一愣,片刻的纠结过后,连忙扯着嗓子喊自己这些年的不容易。
“殿下,您是不知道这皇庄上的土地看起来肥沃,可这些都需要大量人力物力打理,而且今年雨水不充沛,粮食大减产,这些可都是有目共睹的!实在不是小人有心隐藏,小人只是担心受到陛下责怪,所以修改了几个数字……”
“所以这是我的错吗?”
“当然不是,这是小人的错,都是小人的错!求殿下饶恕小人这一回吧,小人日后一定尽忠职守,不敢有丝毫隐瞒……”
九阙被这哭喊声闹的头疼,深深的叹了口气,面上有所缓和,就在那儿庄头以为自己逃过一劫的时候,慢条斯理的从怀中掏出来一张巴掌大小的纸。
打开之后慢条斯理的宣读。
“甲字号皇庄庄头田德胜,在职十五年间,借助职务之便腾挪转移,共贪墨白银十万余两,且以皇庄的名义强行征收粮种肥料农具……”
“还有你那堆的塞不下的地下粮仓,以及强纳来的三房小妾,都是不得已才做的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