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行程因为廖施被打乱,廖魁最终也没能去看办义学的宅子。
廖华裳手写了一张帖子,让郑全去街市铺子买了点心和酒肉,带着帖子和礼物去龚家道谢。并将帖子交给门房,让门房转交龚太太,希望择日上门拜访。
龚太太隋氏收到帖子,交给龚万里看。
龚万里大手一挥,“她若来,自来便是,哪来那么多规矩。这大户人家,就是讲究。”
隋氏笑道:“那妾身便回帖子,请这位廖夫人明日来咱家做客?”
龚万里想了想,嘱咐隋氏,“你先打发个人,去关城问问大妮儿,若将军夫人许她归家,明日便也让她回来一趟,与廖夫人认识认识。”
隋氏连忙应了,自派人去关城通知小姑。
*
前面酒楼已有匠人入驻施工,酒楼需要的锅具和桌椅也找了店铺订制。
有家财嫂子和家富嫂子在酒楼盯着进度,廖华裳倒也落得清闲。
她让金宝去街市上买了木炭和羊肉、猪肉,再买几只鸡。等东西买回来,便坐了驴车,带着瑁哥,与廖魁一起回山上。
她这一搬走,祖母和母亲必定心里难受,所以,还是需要隔三岔五回去一趟。
等酒楼开起来,就当真没空回去了。
驴车在大门外一停下,瑁哥便迅速跳下驴车,大声喊着,“娘亲,瑁哥回来啦。”
一边喊着一边飞快地跑进院子。
祖母和母亲等人闻声也赶紧迎了出来。
瑁哥匆匆给众人磕头行了礼,一溜烟冲进西内间。
廖华裳吩咐金宝,“你去文老先生家中一趟,看他有没有空,请他老人家过来喝酒。”
金宝得了吩咐,拱手一礼,转身下山。
见几人疑惑,廖华裳笑道:“裳儿想问问老先生,认不认识会建暖棚的匠人。”
她要开锅子店,不可能将蔬菜凭空变出来。
一次两次或许不会有人问,时间久了总会有人瞧出破绽。
只要建几个暖棚,她的菜蔬就可以“光明正大”从暖棚里“长”出来。
西内间。
尹氏这几日不好出门,夫君自那日起又不再进房,儿子不在家,当真是度日如年。
一见瑁哥,尹氏一把抱住儿子,泪如雨下。
瑁哥帮尹氏擦着眼泪,劝慰道:“娘亲别哭,瑁哥在姑姑家乖得很,还学了武功。”
他腾地跳到地上,像模像样扎了个马步。
尹氏抹着泪,将他抱在怀里,摩挲着他的脸,亲了又亲:看得出来,小姑把儿子照顾得很好。
可再好,也比不上自己的亲娘。
以后她不在儿子身边,若是瑁儿想娘亲了,又该怎么办?
见她哭得伤心,瑁哥从领口掏出一根五彩绳,给尹氏看,“娘亲看,这是什么?”
尹氏看到绳结上穿着一颗牙,长长的獠牙粗壮又锋利,单是这样看着,便让人觉着毛骨悚然。
她哽咽问道:“这是什么?”
“狼牙!”瑁哥骄傲说道:“姑姑说,这是那天瑞儿躲在草丛里,遇到的那两只狼,是郑伯伯杀死的。”
“姑姑做了这个,瑁哥和瑞儿一人一个。姑姑说,男子汉戴着这个会变得勇敢。姑姑还说,以后她给瑞儿弟弟的东西,瑁哥也都会有。”
尹氏一怔,心里怦怦一阵乱跳,“瑞儿躲在草丛里,遇到了狼?”
她突然想到瑞儿失踪第二天,好像是听到小叔南峻跑进屋,说什么“狼血”。
只是她那时正心慌意乱着,便没有留意。
难怪夫君毫无转圜余地,一定要休妻。
原来因为她那日刻意地疏忽,竟差点害得瑞儿葬身狼口。
还有,小姑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夫君跟小姑提及了他们夫妻二人那晚的谈话,还是小姑自己猜出来的?
那小姑知不知道,她曾向夫君提议,要把小姑送给林副将的事?
亦或是,她自以为事情做得隐秘,殊不知,自己这番心思,早已被所有人洞悉知晓?
尹氏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又羞又愧又是恼恨。
这些日子,她心里一直都在挣扎,是否该咬死不承认算计小姑。
亦或是在和离时,做出一副大义凛然被冤屈的样子,至少让自己的离开,看起来不要那么狼狈。
可今日听了瑁哥这番话,她才知,原来自始至终,小丑都是她自己!
见她哭得不能自已,瑁哥也红了眼睛,不停的替她擦拭着眼泪,“娘亲别哭,瑁哥长大后,把保护娘亲放在第一位。”
尹氏忍不住笑笑,将瑁哥抱在怀里,泣声说道:“好儿子,长大以后,要好好孝敬爹爹和姑姑,也要好好保护姑姑和弟弟,知道吗?”
瑁哥点点头,“也保护娘亲。”
尹氏浑身止不住颤抖着,眼泪扑簌簌落下来,打湿了瑁哥崭新的棉袍。
做饭的时候,尹氏收拾得干干净净出现在众人面前。
所有人都像之前那样,笑着跟她打着招呼,就像那些事从未发生,她一直都在一样。
尹氏走到廖华裳身边,“裳儿?”
廖华裳从灶台旁站起身,唤了声,“大嫂。”
尹氏眼圈一红,轻声说道:“我来吧,你歇一会儿。”说着接过廖华裳手里的火棒,在灶台旁坐了下去。
廖华裳转身要去淘米,突然听到尹氏轻声说道:“对不起。”
尹氏眼睛盯着火,没有看廖华裳,“也谢谢你,还愿意叫我一声大嫂。”
“林副将的事,是我错了。可算计掌家一事,我不后悔。若是以前,我也可以做一个人人称赞的主母,可以是一个好儿媳、好长嫂。”
“可自从到了这儿,看到了这里的一切……我没有你们那么坚强,我看不到希望,我害怕……”
尹氏的眼泪一滴一滴落了下来,“害怕终有一日你会带着瑞儿离开,害怕我们会一辈子待在这样一个永无出头之日的地方。”
“害怕我的瑁哥,会变成他们那样……”
“裳儿,我先是一个母亲,然后才是妻子,是儿媳,是大嫂……对不起,做了许多伤害你的事,还差点害死了瑞儿。”
廖华裳沉默着,好久才轻声说道:“大嫂别想太多,以后,会好起来的。”
尹氏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轻轻摇了摇头:不会好了。
她这几日,曾经幻想过和离后,回到父母身边,就可以开始一段新的生活。父母都不是迂腐之人,尹氏也有再嫁之妇。
可她思来想去,却绝望地发现:生活可以重新开始,可这世上,却无第二个廖郎。
若她诚心悔悟,夫君未尝不会再给她一次悔过的机会。
可她做下那些事后,就算留下来,又有何面目,像无事人一样面对廖家人、面对小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