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他要的是亲兵。
那这些人就不能和淮西勋贵有什么太大的瓜葛,否则自己依旧会陷入被淮西勋贵牵制的威胁之下。
甚至自己做的一些不能为人所知的事情。
也可能被泄露给淮西勋贵知道。
淮西勋贵是一把利刃。
可利刃太利,伤人的同时却也容易伤己,况且这群淮西武将既野又贪,还莽,朱允熥更是不得不防。
这个时代对于朱允熥来说,早已经不是一个笼统的概念或者代号,而是上至武将高官,下至一兵一卒贫民百姓,都拥有着自己的人格的时代,谁也不会无凭无依就效忠你,任劳任怨地任你差遣,那不过是话本子里的工具人罢了。
所以最好的方法。
就是从军中挑选家世清白,无依无靠的人,经由他的手亲自提拔上来,再许以好处和奖励。
如此才能真正拥有自己的亲卫。
“是,陛下,奴婢这就去。”马三宝面上虽也有几分疲惫之色,却也同样打着精神,应声道。
看着马三宝再次离去的身影。
朱允熥也不禁有种捉襟见肘的感觉——可用之人太少。
他朝偏殿的方向看了一眼,挑了挑眉淡淡一笑:“这里不就有现成的人手么?”
锦衣卫。
这些年,他们天天盯着,抓文武朝臣、淮西勋贵的小辫子不少,他们唯一效忠的就是老朱。
除了朱元璋之外,谁不把锦衣卫恨得牙痒痒?
可现在老朱已经嘎了,说这群人是四面楚歌也不为过。
如今朝中大局已定。
如果在这种时候,自己能给她们一个效忠立功的机会,他们怎么可能会不抓住?——这也叫做人心。
所以朱允熥一开始就没有对锦衣卫下死手。
第一是面儿上不好看。
但第二点才更重要:锦衣卫能成为他的人!
就连蒋瓛也不是不可能!
纵然蒋瓛知道老朱对于储君的倾向,可是现在即将要坐在帝位上的,是他朱允熥!
蒋瓛只有两个选择:投效,或者死。
朱允熥缓缓回到自己的龙书案之后坐了下来,提笔蘸墨。
在桌上一张宣纸的左边写下【锦衣卫】三个字,然后在下方补充了内容:【千户所十九,人数两万】。
接着又在纸上右侧的位置写下【新增人数】四个字。
只是笔尖挪到这四个字下方的时候,却有些迟疑了下来。
顿了顿,他随意写下两个字:【五千】。
但立刻就摇了摇头。
在这两个字上画了个大大的叉。
转而目光一凛,写下了【一万】两个字。
“锦衣卫中终究是老朱最信任的亲卫,纵然可以被我利用,但我一时之间也不能全信他们。”
“按照大明的卫所兵制,每个千户所的人数是一千一百二十人,按照二比一的比例,往每个千户所里插进去五百个身家清白无依靠,由我亲手提拔上来的人……”
“把一个卫所的人数增加到一千六以上。”
“新人想要立功,原本在职的锦衣卫则会想要保住自己,同时寻求我这个新帝的信任,以此建立相互监的机制。”
朱允熥看着龙书案上的宣纸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口中低声自语盘算着。
最终面上露出了一抹落定下来的笑意。
提笔在【一万】两个字上画了个圈。
这样下来,有异心者迟早会暴露出来,逐渐被剔除出局,只需要慢慢经过时间的洗礼和润色……
锦衣卫就会变成他自己的形状。
“现在剩下要做的,就是把这一万个人筛选出来,然后去敲打敲打蒋瓛了。”朱允熥将桌案上的宣纸拿起来,用旁边的蜡烛引燃后丢入焚烧炉之中。
看着焚化炉之中火光闪动,朱允熥下眼睑微微一颤,摇了摇头:“不够……这些准备还不够。”
他捏了捏眉心,觉得脑子里略微有些混乱。
沉吟片刻,他抬起眸子:“淮西勋贵……淮西勋贵这两天被老朱的死和我的出现冲昏了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反应过来,这件事情必须尽快落实下来。”
想到这里。
朱允熥若有所思地回忆着。
同时在纸上陆陆续续地写了起来:
【石英砂、碳酸钠、石灰石……】
【高温……】
这是制作玻璃的方法。
想要利诱这群淮西武将,并非没有别的更好的方法,譬如后世一些简易的小技术放在这个时代,都足够引起爆炸式的反应——挣钱对朱允熥来说从来不会是问题。
最大的问题在于时间。
以那群淮西武将的尿性,一旦冷静下来了就会发现,自己并没有得到多少实际上的好处和利益,反而还把自己原先到手的东西拱手推了出去。
这会是淮西武将的第一波质疑。
而朱允熥想要应付住淮西武将的这第一波质疑,最快、最简单、最有效便捷的方式,就是玻璃。
“不过……我能批量生产玻璃这件事情,却绝对不能为人所知!玻璃在这个时代能值钱,只在于稀有,一旦这东西不稀有了,那就是九块九包邮。”
“而且,以那群淮西武将的性子,要是知道了这技术……”朱允熥坐在太师椅上,手指指腹轻轻敲击着桌面,顿时陷入了沉思。
过了片刻才似乎想到了什么。
目光一亮,轻拍了一下龙书案:“以冶炼陶瓷为幌子!”
“作为一个皇帝,有那么些小爱好总是没问题的。”
“老朱家的皇帝,可以喜欢当木匠,可以喜欢修道,可以喜欢斗蟋蟀,可以喜欢当将军……”
“我喜欢冶炼陶瓷,喜欢侍弄花草,有何不可?”
朱允熥挑了挑眉,嘴角噙起一抹淡笑。
刚好烧制琉璃也好,烧制玻璃也好,都需要高温操作,以自己“喜欢冶炼陶瓷”的说法,就顺理成章了。
而“侍弄花草”的借口,也可以让自己“在乾清宫种植番薯藤”的行为显得不那么突兀。
而且这还有另外一点好处。
文臣武将希望君主不昏庸,可同时,除了那些真正刚直不阿的忠臣,许多人又并不喜欢君主太过精明。
“此番迅雷不及掩耳的政变,我不得不为之,却也有些锋芒太过了……”朱允熥面上带着一抹淡笑,自语道。
同时也长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