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咱们初来乍到就把百川院上下得罪个遍——这样是不是不大好啊?”
“有什么不好?”叶灼一进屋就找了个凳子坐下来,看着绿夭和霓裳将大小包裹拆开,收拾归置东西。
“咱们又不是只呆一两天,将来还得跟他们共事,我不是怕他们……”
“给我穿小鞋?”叶灼‘呵’地笑出声来,“你以为,我温良恭俭知书达理,他们就对我没意见了?”
“啊?不是吗……姑娘长得这么好看,又聪明,如果脾气好一点的话,别人为什么要讨厌你呢?”
“他们讨厌我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李相夷。”叶灼顾自喝茶,“不论缘由,我来百川院都是下了乔婉娩的面子——如果他们不替乔婉娩不平,那还算什么朋友?”
绿夭给绕进去了,收拾被褥的手一顿:“那、难道我们该去给乔姑娘说明一下情况?”
“噗——”叶灼差点把茶水喷出来,“绿夭啊,我是怎么在那么多人里挑中你这么个小笨蛋的?”
绿夭着恼地一跺脚:“我还不是为姑娘着想!乔姑娘怎么说都是李门主的意中人,她要是跟您过不去,我们在四顾门怎么待呀?”
“哎,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叶灼揉了揉太阳穴,嗔笑道:“我是来干活的,又不是来争宠,只要活干得漂亮,李相夷看我不顺眼都没用。”
“至于乔婉娩,她如何不开心,都是她跟李相夷之间的事,我们不必掺和。”
“要是她迁怒于我,只能说明她拎不清,我找李相夷解决就可以。他要是解决不了,那我们趁早走人,这活不干也罢。”
“哪有只拿一份钱,还要连门主家事一并操心的道理?”
绿夭扑哧笑了出来。
霓裳也点头补刀道:“李门主要是连这点小事也解决不了,那四顾门离塌也不远了,咱们赶紧跑,别塌自己头上。”
三个姑娘笑作一团。
李莲花又好笑又心酸——他当年只想着,叶姑娘是个难得的人才,若能来四顾门助自己一臂之力,于自己、于她、于四顾门和武林,都是好事。
却没有想过,将她置于一种尴尬的境地。四顾门上下都会因为自己跟乔姑娘的关系而对她生出敌意,尤其是紫矜和石水——而自己诸事繁忙,就算过问,重点也在案子的进展上,那么她肯定会被多方刁难。
若不是能力和心性强到足以破局,必然会黯淡下去。
何况……他那时并不知道,叶姑娘也是喜欢自己的。要她看着自己跟乔姑娘整日在眼前晃,实在是太残忍了。
所以她不来四顾门,甚至走了都不说一声,是在怪他的邀请毫无诚意。
他却看不懂。
“不过,李门主对姑娘还是挺好的……姑娘你那样下他面子,要不要找机会道个歉啊?”
“你放心,他睡一觉就忘了。”叶灼没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中已经流露出越界,开始对着镜子卸朱钗,“但是我如果不当众怼他,后面被刁难的地方就太多了。”
“绿夭你学着点吧,姑娘这是拿李门主做挡箭牌,却又不能像在外面那样叫人误会他们的关系,只好用敌视拉开距离了——”
绿夭失望地‘哦’了一声,低声自语道:“乔姑娘那般温柔小意,我们姑娘就只会拿他撒气,可真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霓裳心里笑话她‘丫鬟做派’,但其实心里也替姑娘觉得惋惜。在小园的那晚,她亲眼看见李门主和姑娘有说有笑地走在一起,快乐又放松,怎么看都登对。
可惜姑娘命不好,若是早些遇见李门主就好了……乔姑娘那样的,想必无论如何都能找到如意郎君,可姑娘这样的,彼此合适的就非常少了。
李莲花看两个丫鬟都在叹气,叶姑娘自己却心情很好的样子,忍不住抚了抚她的头顶。
你也还是个小姑娘呀……没有必要这么懂事。
梦里的时间也不知道是怎么过,李莲花上一瞬还在看她准备躺下歇息,疑虑自己该怎么在梦中‘非礼勿视’,下一瞬却又到了议事堂上。
肖紫衿和叶灼剑拔弩张,单孤刀夹在中间一脸恼火,佛彼白石站在旁边不吭声。
李相夷却不在。
李莲花感觉太阳穴突地一跳。
“清焰姑娘到底什么身份,相夷让你在这对百川院分内之事指手画脚?”
叶灼却不正面回答他,而是轻飘飘反问道:“肖护法又是什么身份,百川院归你领导吗?”
“是,相夷不在时,百川院由我协管。”
“那不就得了。”叶灼耸耸肩:“此事确实是我越俎代庖,指挥了百川院的人。”
“但是呢,百川院归你管,我却不归你管。”
“以肖护法的职权,应该去处罚他们呐——无门主、护法或院主之首肯,而听我一介外人的调遣,连二门主的朋友也敢扣。”
李莲花听明白了,叶姑娘越过佛彼白石调用了百川院的人——这算不得什么大事,查案中线索稍纵即逝,须得当断则断。
尤其是,这中间涉及了师兄的江湖朋友……叶姑娘担忧告知佛彼白石会被横插一杠,所以擅作主张先将人下狱了。
叶灼轻笑一声,“你大可以把他们统统逐出百川院,或者一人打上五十大板。”
“至于我——就算我自己也觉得自己有万般不是,肖护法也无权处置我呀。不如等李相夷回来,你让他赶紧请我走。”
肖紫衿一甩袖子道:“他们我自会处置!你别以为李相夷回来就会袒护你!”
单孤刀脸色阴沉如水,制止肖紫衿道:“紫衿,你别中了她的圈套。百川院的人是因为相信她得了门主授意,被奸人利用,不宜上纲上线。”
叶灼讥讽地勾了勾唇。
单孤刀算计小利,想笼络人心——可惜,能被小恩小惠和话术笼络的人只会是无才之辈,率领乌合之众又怎么能成大事呢?
拿此事来说,他只针对自己,把其他人都摘干净——
一来,卖肖紫衿和佛彼白石面子,不是他们御下不严,而是底下人受奸人蒙骗;
二来,卖百川院涉事刑探的面子,肖紫衿被激得要惩治他们,二门主却看出圈套替他们求情,显得既眼光毒辣又对自己人宽容;
三来,他们会受到蒙骗,追根究底是因为李相夷与小人走得太近,让底下人误会,所以门主虽然厉害,但也是有瑕疵的,需要二门主从旁规制。
他一定很得意,觉得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暗自贬低了所有人而抬高自己。
眼界浅薄的人就是这样,盯着蝇头小利沾沾自喜,完全看不到长远的损失。
她并没有在激肖紫衿,她说的就是处置此事的正道——事急从权,也要防止执行中底下人借机扩大自由裁量的范围。
此时的四顾门已经隐隐有成为江湖小朝廷的趋势——最大的风险其实是世家通过人情关系网分化渗透,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官僚体系,然后上演群臣困死皇帝的老戏码。
而单孤刀只想着跟李相夷争权,却不想——如果四顾门沦为傀儡,还有什么权可争呢?
他作为二门主,李相夷的权威加强十分,他的权威便也跟着加强五分。李相夷手上的筹码越多,他作为‘能暗中辖制李相夷的人’跟旁人谈判的筹码也越多。
但像他这样,不断耍小心机将李相夷的权威转移到自己手上——李相夷损失十分他只能得到五分,两人相较于世家的筹码总和却下降了不止十五分——这样一来一回,别说李相夷,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啊。
蠢人。
四顾门总有一天被他搞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