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出了件大事,迟家家主迟世锦和他的姐夫凤朝音大打了一架。迟世锦想要把姐姐尸骨带回迟家安葬,但是凤朝音死活不肯。结局是凤朝音被小舅子打了个半死,然后带着妻子的尸骨失踪了。
没有人知道凤朝音带着妻子去了哪里 ,失去长子长媳妇,凤老夫人与凤老先生不愿再留在旧地,以免触景伤情,所以带着次子前往了南方。
凤老先生本姓为周,周氏是南方有名的家族,他们的长女周曦辞,十岁时便被送往南方担任周氏的家主。
凤朝音不择手段得到爱人,直接弄死情敌,他在感情上的偏执疯魔可见一斑,太过渴望占有,极度害怕失去,才会把事情做的这么绝,而这一切和凤朝音童年不受父母所喜爱以及过早与双胞胎妹妹分开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的。
霍宅,阿梨正在听黄妈讲关于凤家长辈的一些往事,\"其实呀,凤老夫人原本不是要嫁给凤老先生的。\"
阿梨的好奇心一下子被黄妈的话勾起来了,\"啊?\"
\"凤老夫人原本有一位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的恋人,但是就在婚礼的前一天,有位衣衫褴褛的文弱少年倒在了凤家门口,他就是周家少主周无恙,也就是如今的凤老先生。\"
\"都要结婚了,还能变?\"
\"可不是,风老夫人,也就是当时的凤大小姐凤文定,和白家少主白临溪,人称'白小公子',那可是京城闻名的一对璧人啊,只是可惜,情深缘浅,终究差了那么一步。\"
黄妈忆起往昔,满脸遗憾,\"但凡那周家少主晚出现一天也好呀,文定小姐和白小公子的婚事就能成的,或许那一辈很多人的命运都可以改变的。\"
阿梨深以为然,\"但也许这就是人生吧,谁都不知道意外什么时候会降临,一个人或者一件事的出现,往往会产生蝴蝶效应,影响波及甚广。\"
\"夫人您说的对,后来啊,因为婚事作废了,白小公子始终无法接受这个打击,性情大变,原本那样一个光风霁月的人,却犯下了不可饶恕的人罪过,最后成了疯子,也导致了白家从那一代开始落寞。\"
黄妈说着说着便陷入了回忆中,阿梨并不了解她口中所说的故事,但也无妨,她讲她听,她停她等。
阿梨轻声问道:\"这婚事变卦的原因是什么啊?\"
黄妈回过神来:\"那周公子与文定小姐有一桩婚事,是他们的祖辈在两人尚未出世之前就定下的,文定小姐的外公,也就是那位战功赫赫的余老将军,夫人您应该听说过的。\"
\"嗯嗯。\"阿梨高中时曾在一所战争纪念博物馆里见到过这位戎马半生的传奇将军的生平,此刻她都想起来了。
\"余老将军年轻时曾携夫人在南方征战多年,一次误入深山密林中,余老将军与夫人意外坠崖,恰好被周家人相救,在那场救援中,周家本家搭了两条命进去,因为这件事情,余老将军和当时的周家家主成为了至交好友,两个人还给孙辈定了亲,想做亲家。\"
\"只是后来余老将军携家眷回了北方,而周家家主又很早就过世了,这桩婚事也就渐渐被遗忘了。周公子成年后听说了文定小姐与白小公子的事,便同周父说了定亲作废也罢,余老将军收到消息后也就没有和文定小姐提起此事。\"
\"既然主动放弃,成人之美,为何后面还要强求呢?\"
\"周家遭了难,本家也就周公子一人逃了出来,他拿着两家的定亲信物,一路往北流浪,最后倒在了凤家门口,被文定小姐与白小公子所救。\"
\"为何是凤家?不该是余家吗?\"
黄妈摇头:\"这个问题也困惑了我几十年了。\"
\"您继续说。\"
\"余老将军闻信赶来,听说周家出事痛心疾首,抱着昔日挚友唯一剩下的孙子心疼不已,发誓要替挚友报仇。他问周公子需要什么,后者拿出信物说希望余家履行当年的婚约。\"
阿梨听到这里头都大了,眼睛都瞪圆了,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里头堵的难受。
\"余老将军直接就取消了文定小姐与白小公子第二日的婚礼,亲自上门赔的罪,然后收周小公子为养孙,半年后,文定小姐和周小公子大婚,周小公子入赘凤家,也就是后来的人风老夫人与风老先生。\"
阿梨听着窝火,急道:\"文定小姐同意吗?凤家其他人都同意吗?\"
阿梨只觉得离谱,在和爱人结婚的前一天突然冒出个未婚夫来,婚事本非她所愿,她都不知情,和爱人的婚礼被强势取消,还要嫁给一个根本不爱的陌生人,这谁能接受。
\"文定小姐肯定不愿意啊,那半年她被关在家里,逃跑了许多次,只是都失败了。至于凤家,也不敢违逆余老将军的意思,\"黄妈感叹道,\"那余老将军对周公子是真好,养孙做了,外孙女婿也做了,后来把余家也给了他,帮他在京城立足,后来还亲自前往南方给周家报了仇。\"
阿梨十分无语,难怪京城人人都说凤老夫人强势了一辈子,凤老先生俯首称臣了一辈子,原来其中竟有这样一番缘由。
\"那白小公子为何会疯?又是做了什么错事?\"
黄妈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大抵是落差太大了,白小公子原本是那一代子弟中当之无愧的翘楚,众星捧月般的存在,但是一切在周公子来了之后就变了,原本很疼爱白小公子的余老将军逼他退婚对他再无悦色,凤家也不再欢迎他,甚至挚友们也都离他而去,他的光芒被周公子掩盖了。\"
\"白小公子恨极了周公子,后来余老将军北归,死在半路,查了许久才发现与白小公子有关,这件事情之后,白小公子就彻底疯了,没人知道他的下场,可能是死了,也可能是被送走了。\"
似乎谁都没有做错,谁又都做错了。
黄妈话锋一转,\"文定小姐和周公子婚后第一年便产下了一对双胞胎,长子凤朝音,长女周曦辞。\"
阿梨不禁苦笑,一年的时间便生下了孩子,是心甘情愿,还是为人所逼,是共同期待的孩子,还是帮周无恙坐稳凤家女婿的工具。
\"文定小姐应该并不喜欢这两个孩子吧。\"
\"唉,他们出生在父母关系最紧张的时候,父不爱母不疼,也许就是缺乏关心爱护,长时候的忽视与冷漠,才导致朝音公子疯批的性格,也就酿成了如今的悲剧。稚子无辜,大人的恩怨是不应该牵扯到小孩子身上的。\"
好一句稚子无辜,温洛梨与凤文定、迟晚笙的命运何其相似,阿梨瞬间就明白黄妈说了那么久的故事只是为了这最后一刻,提醒自己要对霍斯延好些,不要让霍斯延也变成小疯批。
黄妈见阿梨神色无异,继续说道:\"夫人,小少爷还很小,正是是需要母亲陪伴呵护的时候,还请您能够多像少爷般陪小少爷玩闹,这样小少爷才能开开心心长大的。\"
\"黄妈,其实您有话可以直说的。\"
不需要拐弯抹角这么一大篇幅,我不喜欢图穷而匕首现的感觉,更不喜欢隐隐被人威胁的感觉。
阿梨起身离开,上楼去了幼儿房,她不喜欢霍斯延,很少会去看望他,霍韫年不在,基本都是保姆在照顾着。
黄妈的话说到了阿梨心里去,她并不希望霍斯延长成凤朝音那般模样。
幼儿房里,正在玩小火车的霍斯延见到母亲到来,立刻放下手中玩具朝母亲走来,可爱嫩白的小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阿梨低头看着自己伸手索要抱抱的孩子,那一刻,一种奇怪的感觉直击心灵。
她心软了。
幼儿房地上都铺着精致暖和的羊毛毯,阿梨坐在一处矮椅上,霍斯延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抚摸着母亲的肚子,软糯糯地说:\"妹妹,我要小妹妹。\"
阿梨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霍斯延的小脸蛋,很软,\"万一是小弟弟呢?\"
\"弟弟和妹妹我都喜欢,只要是母亲生的,这样就有人陪我玩了。\"
阿梨望着眼前这个缩小版的霍韫年,心情五味杂陈,也许她确实不应该将对他父亲的怨恨延伸到他的身上,在这一刻,阿梨确实有想过以后要对霍斯延好一些,多一点关心。
可是阿梨也是第一次做母亲,她并没有见过合格的母亲是什么样子,小时候温母也很少会陪伴她和弟弟,或许,该多陪孩子玩一玩。
母子其乐融融的场面着实温馨,可惜,好景不长。
一月后,凤家主母温洛灵平安产下长女,凤家家主亲自为其取名为凤恋灵,并确定长女为未来的家族继承人。
二月后,霍家主母温洛梨顺利生下一个女儿,霍韫年为其取名为霍韫思,与霍家上一辈中不幸夭折的小姑姑同名,霍韫思一生下来就进了重症监护室,许是孕期阿梨因太多事郁结于心的缘故所致。
霍韫思满月的时候,陆砚深带来一枚平安锁,这是他亲自前往南山寺求取的,\"这一次,一定可以保佑小韫思平安长大的。\"
陆砚深为之前的事情同阿梨正式道了歉 ,\"我已经辞职了,打算回F国照顾老师,以后韫年就拜托你多多照顾了。\"
阿梨抱着女儿,没有说话,视线一直落在陆砚深左胸处口袋处,那里放着一个毛茸茸的棕色布偶小熊。\"
陆砚深注意到后便把小熊拿了出来,笑着说,“这是我姐姐为我做的,是不是很可爱?\"
陆砚深笑起来很好看,就像峰顶千年不化的积雪消融后显露出的那抹翠绿色,带着初至人世间的纯真,富含生机,可惜转瞬即逝。
阿梨心脏抽痛了一下,努力挤出一抹笑容,\"很可爱的,你姐姐肯定很爱你。\"
\"那肯定啊。\"陆砚深又将小熊放回到了口袋里,此刻的他不像是一个快三十岁的冷漠男人,更像是一个十岁的小孩,脸上洋溢着难得的纯真与幸福。
霍韫年抱着霍斯延站在一旁,默默注视着陷入了回忆里的舅舅,眼眶都红了。
陆砚深给了外甥一个大大的拥抱,叮嘱道:\"一定要好好活下去,知道吗?\"
霍韫年用力地点了点头。
陆砚深走了。
一家四口望着陆砚深渐行渐远。
那两个蹲在太平间的一大一小两个小孩,在二十年后,小的重新有了家,身边有深爱的妻与两个孩子,而大的那个还是一无所有,在大仇得报后转身毅然决然走向绝路。
生活就这么平稳地过下去。
阿梨的写作事业蒸蒸日上,霍韫年时常会带着两个孩子在阿梨身旁玩闹,很多次,阿梨都不知不觉地看出了神,忘记下一个字是什么了。
如果能够一直这样,其实也挺好的。
霍韫思半岁的时候,发生了件事,导致霍韫年和阿梨小吵了一架。
霍斯延让保姆把阿梨放在书架高处角落里的一本书——《小王子》拿了下来,然后带着妹妹一张张给撕了做成了纸飞机。
等阿梨发现的时候,霍斯延手中的那本旧书所剩寥寥无几了。
阿梨瞬间火冒三丈,一把将书夺了过来,望着手中破烂不堪的书,满眼心疼,双手都在发颤。
阿梨还是忍下了怒火,让保姆把哇哇大哭的霍韫思抱了下去,然后蹲下来轻声问霍斯延为何要撕了这本书。
\"书是坏人送给母亲的,他要抢走母亲,现在有妹妹了,不准母亲再想那个坏人,所以我要把书给毁了。\"
阿梨呆愣在原地,满眼不敢置信,两岁的孩子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说出的话都结巴了,\"是谁……告诉你……这些的?是你父亲吗?\"
霍斯延的头立刻似拨浪鼓般摇了起来,\"不是父亲,是我自己发现的,母亲总会看这本书看的出神,书里有一个名字叫'沈慕宁',父亲说过,他是害死外婆和姑姑的坏人,他以前还想抢走母亲,现在有妹妹了,母亲不能再想他了,我是哥哥,我要给妹妹一个完整的家。\"
还不等阿梨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霍斯延又抢过母亲手中剩下的几页,用力给撕了个粉碎,\"坏人,该死,不准母亲再想。\"
一时间,阿梨气急了,说不出任何的话来,她该如何和一个两岁的孩子去解释那些是是非非呢。
阿梨想起小时候见哥哥打干了坏事的弟弟的场景,脱了裤子打屁股。
阿梨决定要给霍斯延一点教训,于是一把抱过霍斯延,先还只是轻轻朝屁股拍了两下,\"这是我的书,不是你的东西,你没有权利毁坏别人的东西,知错没?\"
霍斯延压根不觉得自己错了,大声道:\"我没错,书是坏人,母亲是父亲的,是我的,我就要毁了书。\"
阿梨气笑了,自己辛苦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竟然是个天生的小疯批,和他父亲一样把自己归位他们的所属物,而这一点是她最无法容忍的地方。
阿梨真的脱了霍斯延的裤子,来了两下,现了红印,霍斯延还是嚎啕大哭起来。
霍韫年推门而入,就见到妻子儿子都在哭,儿子白嫩嫩的屁股上两个红印。
霍斯延听到父亲的声音立刻挣脱开母亲的怀抱,拽了一把裤子朝父亲走来却被无情推开了,然后就被一旁的保姆给抱离了现场。
霍韫年蹲下来替阿梨擦掉了满脸泪水,问阿梨为何要哭,又为何要动手打儿子,语气冰冷,不似平时温柔。
阿梨知道他生气了,可这一次却不愿意再服软,故意无视霍韫年,想伸手去捡地上的残纸,而这一动作彻底激怒了霍韫年。
每次只要是关于沈慕宁的事情,霍韫年就会异常暴躁,冲动易怒,这一次也不意外。
霍韫年禁锢住阿梨不准她动,怒道:\"就因为这本书是他送给你的,你就能下那么重的手打我们的孩子。\"
阿梨反驳道:\"那本书是我的,不经我的允许毁坏我的东西,不可以,还不知错,他小小年纪不学好,我身为母亲管教他,不可以吗?\"
霍韫年一时口不择言:\"你也知道你是他的母亲,从他出生以来,你根本就不关心他,你身为妻子和母亲,偷偷想念其他的男人,斯延撕了那本书,本来就没有错。\"
霍韫年的话让阿梨想起当初三本画册被烧毁的事情,父亲儿子一个样,都觉得自己没有错,都逼自己。
阿梨也说了气话:\"我不关心他,原因你不应该最清楚吗?一个我本来就不期待的孩子,我为何要喜欢?\"
霍韫年被阿梨的话伤到了,红着眼,自嘲道:\"对呀,原本就是我强迫你生下的孩子,你怎么会喜欢呢?我们的孩子甚至还比不过他送给你的一本书。\"
阿梨沉默了。
霍韫年始终没有松开手。
\"不是的,\"阿梨终于开口解释了,\"我原本就最喜欢《小王子》这本书,它陪伴了我大学两年,这三年每一次我快坚持不下去了,我就回看它一遍,我没有想他,我只是在回忆那两年的大学时光。\"
可是那两年的大学时光里每一天都有沈慕宁的身影。
霍韫年根本不信阿梨的话。
霍韫年静静地望着自己深爱的妻,并没有戳穿她的谎言,至少她愿意为了自己撒谎了,阿梨与沈慕宁朝夕相处的两年是他改变不了的事实,无论如何也消除不掉的。
霍韫年抱起阿梨回了两人的房间。
这件事情之后,阿梨彻底不喜欢霍斯延了,也不是打骂,就是淡淡的忽略掉他。相反,阿梨很疼爱霍韫思。
霍斯延并不明白,他毁掉了不只是那个坏人送给母亲的一本书,更是他被囚禁在牢笼里的母亲和那自由自在的两年美好时光唯一的联系了。
他永远不会知道她的母亲原本下定决心要好好对他的,唯一的一次机会被他亲手毁掉了。
阿梨最恨别人威胁她,她反抗不了,却会以自己的方式报复。
与其说阿梨在看书思人,不如说阿梨追忆往昔峥嵘岁月,她寻了个法子让自己偶尔能逃离一下这令人压抑窒息的生活。
身体是禁锢的,心灵却是自由的。
看似平静美好的生活下,实则暗流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