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晴空万里,蓝天白云,微风吹拂。
在这个令人心旷神怡的好日子里,阿梨和霍韫年决定采集玫瑰花瓣制作指甲油。
夫妻俩毫无形象包袱的坐在位于花田其中的小路上,底部铺着一块蓝白色的布。
霍韫年剪下一朵朵娇艳欲滴的红色玫瑰花,递给阿梨,阿梨会小心地剔除花蕊和花托,摘取新鲜完整的玫瑰花瓣放到盛满清水的盆里,洗干净后再捞到另外一个素雅的盘子里。
阿梨喜欢吃玫瑰花瓣,所以霍韫年第二次种植的都是可以食用的玫瑰花。
玫瑰花品尝味道比较淡,略带一丝清甜和花香。
阿梨时不时就捏起一片玫瑰花瓣塞进嘴里,霍韫年瞧见了,张大嘴巴,喉间发出“啊——”的声音,示意自己也要吃。
阿梨便会伸手递一片到霍韫年的嘴里,两人相视一笑。
等玫瑰花瓣盛满了盘子,便将其放入搅拌机中,加入适量的水,打成泥状。
霍韫年拿住搅拌机往下倒,阿梨一手握着过滤筛,另一只手扶稳了用来装过滤液的大透明玻璃瓶。
望着瓶内深红色的液体,阿梨起了玩心,便将整只手伸了进去再拿出来,靠近闻了闻,有一股浓郁的香味。
阿梨的脸上绽放出明媚的笑容,霍韫年看出了神,他感觉自己和阿梨的心更靠近点了。
谁能相信权势滔天的霍氏掌门人此刻会稍显狼狈地盘着腿坐在地上,衣领开着,衣袖卷了起来,长发也乱糟糟的,上面还沾有水珠,是阿梨举起浸过清水的玫瑰花枝乱玩留下来的。
下人们站在不远处,纷纷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先生和夫人感情好。
阿梨故意举手去摸霍韫年的脸,霍韫年也不躲,乖乖仰起脸,一脸享受的模样。
阿梨用食指在霍韫年俊美如画的脸庞上肆意乱画,边画边笑出声来。
等阿梨玩够了,霍韫年一把将其搂入怀里,用汁液横流的脸蛋蹭阿梨,夫妻俩躺了下来,胡闹了好一会儿。
“开心嘛?”
“开心。”
“其他的步骤我下午做好,晚上帮你涂指甲,闻起来肯定很香。”
“谢谢你。”
阿梨枕在霍韫年的胳膊上,轻轻闭上了眼睛,什么都不想,感觉就像做了一场美梦。
霍韫年吻了吻阿梨,另一只手搭在阿梨腰间,见阿梨有了睡意,便也闭上眼,打算来一场地为席、天为被的休憩。
但夫妻俩的宁静却被女儿稚嫩的声音给打破了。
“父亲——母亲——“
阿梨坐了起来,连忙将双手在底布上擦了擦,然后张开手想去拥抱一路小跑过来的女儿,但是小韫思却无视了面带笑意的母亲,径直冲向了还待在地上的父亲,一把搂住了父亲的脖子。
阿梨尴尬地收起了手,笑容消失,脸上难掩落寞。
不知道为什么,不管她怎么对女儿示好,小韫思始终不太亲近她,霍韫年不在的话还好,但是如果他在,小韫思基本都待在父亲怀里,看都不带看她一眼的。
霍斯延紧随其后,行礼后便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
“斯延,把你妹妹牵走。”
霍韫年声音温柔,语气却不容商量,小韫思不哭也不闹,乖乖地被哥哥牵离了父亲。
阿梨已经恢复了常态。
霍韫年牵住了阿梨的手,“你们怎么过来了,我不是说过不准来打扰嘛?”
霍韫年话音刚落,不远处便传来一个清脆响亮的女声“是我有事来找二位。”
霍韫年与阿梨同时抬头,这才发现燕则姝正迎面走来。
“两个孩子在客厅玩,我请他们带我来你们,不介意吧。”
阿梨回的话:“嫂嫂好。”
燕则姝歪头一笑:“叫嫂嫂?我也担得起霍夫人一声‘姐姐’。”
阿梨明白燕则姝前来是有要事相谈,便示意长子带妹妹离开。
两个孩子离开后,霍韫年问燕则姝前来所为何事,后者说是专门来找阿梨谈一谈家族往事的。
霍韫年表示理解,指向后方位于花田里的一个小亭子,“你们可以去那里聊天。”
阿梨和燕则姝来到了小亭子坐下。
“那日婚礼上,我与温父初见,便油然生出一股亲近感,他送我的新婚贺礼过于珍贵,我不甚理解,后来我便将此事与哥哥说了,哥哥听后沉默了许久,我这才知道我母亲的真实身份,原来她姓温,叫温绝姝,而不是阿姝。”
提及母亲,燕则姝红了眼圈,满是遗憾。
阿梨心中五味杂陈,“表姐,同我说一说姑姑吧,我也是二十多岁突然知道自己有一个姑姑的。”
燕则姝定定地盯着阿梨的脸好一会儿,神情痛苦道:“此刻的你和我印象里的母亲很像,容颜绝美,眉眼间笼罩着淡淡哀愁,眼底毫无笑意,你比我生得更像母亲。”
侄女随姑,此话不假。
燕则姝叹息道:“母亲一样深陷回忆里无法自拔,郁郁欢欢,三十七岁便离世了。”
阿梨脸上浮现悲伤之色:“至亲惨死,姐弟决裂,如何能走出来呢?”
“呵呵,”燕则姝冷笑一声,“但凡那十五年间你父亲能够来看我母亲一眼,母亲也不会活生生把自己逼死,我和哥哥也不会十岁就没了爹妈。”
阿梨脸色苍白,无力为父亲辩驳。
燕则姝哭了:“原本是沈家的错,母亲失了一个孩子,被四十九鞭毁了身子骨,又用自己做交易给温家报了仇,为何舅父能如此狠心?”
阿梨挪开了视线,泪水决堤,“姑姑走后,父亲在爷爷奶奶墓前跪了一整夜,后来便患上了心疾。”
“那又怎样?人都死了,做这些给谁看呢?不过是为自己心安。当真就如此深恨,至死都不肯原谅嘛?”
“母亲去世后,只有一半骨灰与父亲合葬了,剩下一半一直供奉在祠堂里,母亲的遗愿便是将这一半葬回父母身旁,”燕则姝早已泣不成声,“可是舅父从未来过,一次都没有,他一直都深恨母亲,至死也不愿原谅。”
阿梨诧异:“当年姑姑去世后,父亲收到的信中并未提及此事。”
“那是因为母亲以为自己的弟弟恨极了她,所以她不敢,她的遗愿里,是若舅父在她死后来看望,才让告知的。”
“如果父亲知道,我相信,他一定会亲自迎回姑母的。”阿梨抬眸望向远方天际,目光苍凉,“当年父亲也只有十八岁,所有人都离开了他,偌大的家只剩下他一人支撑,也许,他并非深恨姑姑,只是逃避罢了,爱不得,恨不得,所以不去面对。”
燕则姝情绪渐渐平复了,她并非不能理解舅父的做法,只是不能接受,少时目睹母亲郁郁而终,二十多岁突然知道母亲惨烈的身世,换个人,都得崩溃一会儿。
“我理解,但我不能原谅舅父。”
阿梨轻笑一声,“没关系,我也不能原谅我父亲。”
燕则姝奇闻言瞄了阿梨一眼,神色斟酌,“你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带你走出失去挚友悲痛的人却是沈家人,温家和沈家真是孽缘不浅。”
阿梨眼神黯淡下去。
“你的社交平台在柒月去世后便处于停更状态了,直到12年的春天,你再次更新了一系列画作,名字叫作《向往安宁的世界》,以此纪念早逝的挚友,再是13年,你直接一句'停更封笔',自此你杳无音信,我们都觉得奇怪,就是结个婚怎么就退圈了,如今我才终于明白。”
阿梨震惊地看向燕则姝,“你怎么知道这些?”
“十六岁震惊画坛的天才女画家‘洛水阿梨’,圈内我们这一代学艺术的,多少都是知道你的。当年的拍卖,能在你作品中排前三的那幅《荼靡玫瑰》,以四百万的价格成交,那个买家是我派去的人,要不是哥哥不允许我来北方,当时我就亲自去了。”
阿梨由衷地笑道:“没想到多年后,会以这样的方式遇到粉丝。”
燕则姝指着阿梨右手手背上那道刺眼的伤痕询问道:“所以,你退圈的原因是因为你的手受伤了吗?”
“嗯嗯。”
阿梨回答干脆,燕则姝也没有再追问受伤的原因,话锋一转,“你还爱他吗?”
阿梨摇头:“不爱了。”
“可我提及他,你却还是红了眼。”
阿梨别过头去。
“其实没放下也没关系,就像祈越心里一直没放下你,我母亲心里一直没放下她第一个丈夫。”
阿梨没有再回应燕则姝的话,默默地将视线停留在了远处坐在地上正在埋头剪玫瑰枝的霍韫年身上。
燕则姝注意到阿梨的目光,“我还以为你至少会和我解释一句。”
阿梨视线回笼,不解道:“解释什么?”
“我的丈夫心中仍然记挂你,家中书房里依旧留有你的画作以及你从前的照片,我以为,你会和我强调你们之间只是朋友。”
燕则姝还是介意的。
阿梨皱眉:“从我回国,五年多,我们总共见过五次,一次柒月祭日,一次归国宴,四次婚礼,余下一次,便是他得到霍韫年允许后来家里看望我,我的手机里至今都没有与他的联系方式,监听和定位软件仍旧在。”
“我们七岁相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至少有三百六十天我们四个人都相处在一起,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也仅限于此而已。他父母婚姻如此不幸,他是断不会重蹈覆辙的,他娶你只是因为爱你。至于你所说的放不下,只是我恰好出现在那段年少时光罢了,那些照片里,有我,也还有柒月和小鱼。”
“你不用担心,我只是他过去的一个朋友,情分厚些罢了,而你才是陪他走向未来的妻子,你该信他。”
阿梨解释那么多,就是不希望燕则姝还留有心结,她希望挚友的婚姻幸福。
燕则姝自嘲地笑了笑:“你说的,我又何尝不知,但是我还是忍不住嫉妒,你知道我最嫉妒的是哪一点吗?就是你们之间的默契与信任,就像你能非常笃定地说出他娶我是因为爱我,而不是将我当成了你的替身。”
阿梨心情郁闷,不愿意再多说。
“我无需向你解释什么,也不想再同人解释了,你也好,霍韫年也罢,我真的累了。”
阿梨眉眼透露出深深的疲倦感,燕则姝深知失言,她不该因为自己的不甘心去打扰一个无辜的人,“抱歉。”
“我这次来还为了一件事。”
“请说。”
“我是想劝你不能再沉浸在回忆里了,你的状态同我母亲生前很像,我从前不懂,如今我知晓了母亲与你的故事,才终于明白。回忆可以放不下,但是却不能拖累现在的生活,祈越可以打开那道锁了七年的门,你也可以重新开启封闭的内心。”燕则姝握住了阿梨的手,言辞恳切,“我不想看见你步我母亲的后尘,阿梨,原谅自己,走出来吧。”
阿梨笑容苦涩:“我尝试过,我尽力了,我一直都在找理由活下去,家族,丈夫,孩子,我的写作事业,可是我救不了一颗死去的心。我只能做到活下去,其他的,都太难了,也太残忍了。”
“我刚才都瞧见了,你两个孩子都不亲近你,你女儿看见你张开了手也不当作没看见。”
“那是因为他们刚出生时,我不爱他们,后来我想爱了,却已经晚了。
“就像你说的,是因为爱,如果你爱霍韫年,你便可以破局,囚笼便不再是囚笼,曾经的伤害也就可以被容纳。”
“他很爱我,我也答应过会爱他的,可我却不知该如何爱他。”
“自欺欺人的爱也可以,洗脑成功了,至少你就会乐意活下去的。”
“原来这样也可以啊。”
……
最后燕则姝告诉阿梨,她与陈祈越收养了一个两岁的女儿,是她因白血病去世的大学好友留下的孩子,脸蛋红彤彤的,眼睛圆溜溜的,模样乖巧可爱。
孩子名字叫作陈嘉盈,阿梨和霍韫年是她的干妈干爸,也是表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