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御陌的父亲是当时的沈家家主的堂哥,年轻时犯了大错被本家赶到了南方,后在南方结婚生子,沈御陌十七岁之前都是在南方生活的。
后来沈父沈母陆续病逝,沈家家主顾念与堂兄的少时情谊,便将其独子接回本家生活。
沈御陌与周无恙是初高中同学,做过很久的同桌,前者性格活络,话多,心大爱玩,整日嘻嘻哈哈,没个正形的浮浪公子模样,后者性格内敛,话少,心思细腻,整日捧着书卷,标准的好青年,虽然性格迥异,但不妨碍两人一见如故,成为陪伴彼此的挚友。
沈御陌被接回本家一年后,周家便遭了难,周无恙侥幸逃出,余老将军顾念昔日恩义与情分,逼迫外孙女凤文定与白家退亲,改嫁周无恙,履行曾经定下的婚约。
余老将军不仅收周无恙为养子,将余家作为他的倚仗,又令其成为自己的外孙女婿,与京城凤家成为一家人,诸般种种都是为了助他在北方立稳脚跟。
尽管周无恙与凤文定在婚后的第一年便产下了双生子,但是夫妻俩的关系直到近十年后才真正缓和。
开头的几年,那可谓是势同水火,吵架打架是常有的事,凤文定也常常夜不归宿,与白临溪关系从未断过,好几日,两人都闹到了要离婚的地步,还是余老将军强硬压着,才没离成。
夫妻俩关系不睦的那些年里,京城里有名有姓家族里的年轻一辈都特不待见周无恙,他们基本都与白临溪交好或早已相识,换谁都讨厌一个莫名其妙从天而降的外来户。
即便是余家和凤家,同辈人都是明里暗里给周无恙使绊子,就连凤文定也数次在公开场合直言厌恶周无恙至极。
唯有沈家处处待见周无恙,而这其中关窍便是沈御陌,他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性子,哄得沈家上下欢心舒畅,人人都喜欢他。
在沈御陌的从中斡旋下,沈家当时嫡出的两个孩子渐渐与周无恙熟络起来,而沈家家主也是格外赏识周无恙,就这样,在沈家的帮助下,周无恙的身边也慢慢围拢了一圈人。
白临溪与周无恙是你死我活的关系,这很好理解,白临溪有夺妻之恨,而凤文定一直都想要和周无恙离婚,两个人在商场上不知斗了多少个回合。
最初因周无恙这边势弱,始终处于被打击状态,后来过了几年,他逐渐羽翼丰满,两人便处于势均力敌状态。
余老将军也是想锻炼周无恙的能力,所以不管两边怎么折腾,他都没有下场干涉,毕竟他确实有愧于心,只有到了凤文定拽着周无恙去了民政局,他才会出现。
周无恙输得最惨的一次,是凤文定将他的核心资料给了白临溪,再加上白临溪暗箱操作,直接就把周无恙送进了监狱,还是崔家及时出手相助,才让人免于牢狱之灾。
那个时候,崔家大小姐崔青提已经和沈御陌在一起了,两人是家族联姻,但崔青提爱沈御陌是真的,在丈夫的请求下,她理所应当的站在了周无恙这一边。
随着京城五大世家之一的崔家加入战局,白家慢慢位于下风,凤文定也在此事后深感愧疚,不再与丈夫为敌,夫妻俩的关系也不再那么剑拔弩张。
周无恙与凤文定夫妻关系改善,白临溪却日渐疯魔,不要命地对付周无恙,最后走了无法挽回的一步,暗中出手害了余老将军。
凤家查明真相后,白临溪得了失心疯,也许是因为当年悔婚的心存亏欠,又或是他的弟弟白临屿替哥哥抵了命,总之凤家放过了白临溪,凤文定亲自送走了昔日的爱人,而自此白家落寞,直到白瑾玥长成,白家才逐渐恢复昔日的辉煌。
……
“年少纯真深厚的情谊,再加上后来无条件的相助,是以凤伯父与我父亲的友情坚不可摧,这也就是为何第一次沈家嫡系覆灭,我父亲这一支会得以保全,第二次沈家被围剿,凤伯父仍然会暗中保下沈昭冉。”
霍韫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周无恙的出现当真是改变了所有人的命运轨迹,白临溪也是个大冤种,就因为那份友谊,就可以一次又一次偏护犯错的人,间接祸害了几大世家两代人。
霍韫年语气讽刺:“既然要护,为何周无恙第二次没有再保全沈御陌呢?”
许是直接提及父亲的死,崔昭崇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父子俩之间也并非全然是剑拔弩张,也曾有过温情,崔昭崇的名字是沈御陌亲自取的,他曾将儿子高高举过肩头,也陪着儿子去过游乐场玩,更是把继承人定成儿子,最后断绝关系,也给了儿子大半资产。
“原本是要护的,凤伯父当时是想送我父亲离开的,直升机都到了,但是我父亲不肯走,”崔昭崇嘴角讽刺意味十足,“他不愿舍下我那个小三后妈,两个人死都要死在一块,他辜负了我的母亲,对那人却是真爱。”
“他死前还叮嘱凤伯父要把他和那个小三合葬,呵呵,我把他葬在了我爷爷奶奶旁边,那个小三的骨灰被我给扬了。”
“你做得好,我父亲那个小三的坟也被我舅给掘了。”
崔昭崇与霍韫年四目相对,前者意识到后者口中的小三还是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妹,眼中不禁闪过一丝尴尬,还真是诡异的关系。
“咳咳咳——”
阿梨踩着一双毛绒绒的拖鞋下了楼,她在二楼不动声色地站了好一会儿,也将崔昭崇的话听了个大概。
阿梨亲昵地坐到了霍韫年的右手边,这才看清男子的长相,样貌清癯,眼窝深陷,那双眼睛却是炯炯有神,气质矜贵,笑容儒雅。
“您好,我是阿年的夫人,我叫温洛梨,您应该认识我的父母。”
崔昭崇望着阿梨却是久久失神,思绪不知飞到了何处。
“你与你姑姑温绝姝长得很像。”
“我父亲也这么说过,可惜,我从未见过姑姑。”
“唉,倘若当年没有出事,我的表弟也就会是温小姐你的姑父了。”
阿梨和霍韫年目光微怔,这才想起来,温绝姝原本的未婚夫与第一任丈夫就姓崔。
阿梨起身替崔昭崇续上茶,“崔伯父,请您再同我们说说当年的往事吧,我父亲告诉我的也不多。”
“行。”崔昭崇轻抿了一口茶,眼神却突然黯淡下去,表情也是无比愧疚,“或许,当初的事情都是我导致的。”
……
沈御陌那一辈,沈氏本家除了两个嫡子,其实还有一个不受宠爱的存在感十分低的庶长子沈御瓒,是沈家家主年轻时与一个着名的艳星所生,到底是沈家血脉,就还是带回沈家养着了。
沈家主母性格温柔娴静,对待沈御瓒也十分宽厚,不曾亏待过,但是沈家兄弟就不同了,两个人性格乖张顽劣,从小就特别讨厌沈御瓒,最喜欢以其取乐,长年累月的欺压也就养成了沈御瓒软弱的性子。
沈家家主在世时,做主替沈御瓒娶了一个世家女子,大抵是见长子性子文弱,便也替其寻了一个性情相仿的女子,夫妻俩都喜静隐忍,婚后也算是琴瑟和鸣,度过了一段幸福甜蜜的日子,也陆续生下一女二子。
但是沈家家主过世后,嫡长子继位,沈御瓒一家人的日子就难过起来了,沈御瓒与妻子无能,步步退让,这也就导致他们的孩子变成了新的欺凌对象。
沈御瓒的长女名叫沈昭漾,长子沈昭澄,次子沈昭玦,个个都继承了外婆艳丽绝色的面容,女子美艳至极,男子则是男生女相。
顶级的美貌,若没有匹配相应的能力,则是一场天大的遭难。
沈昭漾成年之后便被沈家家主送给了一位权势显赫的高官,为了保护父母和两个年幼的弟弟,她选择了隐忍,咬牙吞下了所有血泪。
沈昭漾的日子并不好过。
这件事在沈昭澄心中留下了巨大的阴影,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沈昭澄十六岁时,命运迎来转机。
沈昭澄高二时,分到了一个新班级,他的成绩并不理想,他的班主任认识沈母,便想着帮友人之子提高成绩,所以就安排沈昭澄坐到学习委员的旁边。
这个学习委员不仅成绩好,而且性格温柔,乐于助人,班主任叮嘱她要好好辅导沈昭澄的功课,帮助其进步,她把这些话记在了心里。
这个学习委员不是别人,正是温绝姝。
温绝叔经常回到学校来看望姐姐,所以也就记住了姐姐的同桌,那真是一个长相极其好看的男孩子,皮肤白到发光,唇色嫣红,还有一双潋滟狐狸眼,就是气质有点阴郁,要是能多笑一笑就好了。
沈昭崇的母亲崔青提病逝后,崔家家主的位置便落到了他大舅的头上。
崔家大舅有一独子,名叫崔文殊,是一个清风朗月的温柔至好的人,善良却果决,睿智有远谋,看事透彻知进退。
崔文殊与温绝姝是父母指腹为婚,两人青梅竹马,感情深厚,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未来会结发为夫妻。
但是偏偏好竹出歹笋。
崔大舅的弟弟,也就是崔小舅,有两个最不成器的儿子,二十多岁,仗着家族煊赫的权势在外做尽坏事,欺男霸女的勾当没少做。
有一天,崔家举办了一场盛大的晚会,京城名流都来参加了。
沈昭澄和其弟被设计来到了一间远离人群的房子。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有个小男孩躲在二楼的房间,他性子天真贪玩,和同龄人玩捉迷藏,一个人七拐八逛便躲到了这间偏僻二楼房间的衣柜里,还颇为得意的告诉自己阿姐,“那个笨蛋,绝对找不到我。”
他藏了许久,都没有等来小伙伴,他的阿姐许久没见人,便打来了电话,“阿叔,你在哪里呀?快点回来。”
是的,这个男孩就是温绝叔。
温绝叔刚想回答阿姐,就听到楼下传来哭喊声,他心生好奇,便悄悄溜出房间,探出脑袋透过栏杆缝往下瞄了一眼,却看到了此生都无法忘记的景象。
……
温绝叔退回房间,躲回衣柜给阿姐简单说了发生的一切,“阿姐,你赶紧来救人。”
温绝叔简洁说了来这个房子的地址,温绝姝从弟弟的话里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并未立刻将此事闹大,而是带着自己的保镖们赶去了那里。
守门的两个人来不及说话,便被保镖给一掌拍晕了,另一个保镖抬腿一脚踹开了房门,温绝姝进去之前叮嘱保镖们守好外面,“我出来之前,不要让人进来。”
温绝姝怒不可遏,朝着为首的崔家兄弟便是一人一巴掌,“你们都给我滚。”
温绝叔听到姐姐的声音,这才敢走出来,他下楼时手上还有几件衣服裤子。
温绝姝接过上衣与裤子,“你去把门反锁了。”
温绝叔听话的快步跑开了,锁好门后,便面对着门站着。
……
“我带你们离开吧。”
……
车上,温绝姝问沈昭澄他家地址在哪里,“我送你们回家。”
“我不想回家。”
沈昭澄的声音很小却很坚定,回家又能怎样,姐姐还在国外,家里就只有那一对软弱无能的父母,只会哭,只会教他们忍耐。
温绝姝并没有问为什么, 便让司机直接回玫瑰庄园。
回家后,温绝姝让侍女带着沈昭玦下去清洗休息,沈昭玦不肯离开哥哥,攥紧了哥哥的手不愿撒开。
沈昭澄揉了揉弟弟的头,“你听话,先去洗个澡,再好好睡一觉,哥哥和这位姐姐还有话要说。”
温绝姝带着沈昭澄去了弟弟的房间,而温绝叔则是美滋滋的去了阿姐房间睡觉,沈昭澄去了浴室洗澡,温绝姝则是吩咐侍女拿来一套休闲服。
沈昭澄洗了很久的澡,温绝姝忧心忡忡地站在窗前,眺望远方。
他不是沈家人吗?崔家人竟敢如此大胆。
“阿姝。”
温绝姝回头,便见到一幅绝美的美人出浴图,不得不说,她这个同桌的皮相真是一骑绝尘,再找不出更出色了的。
“坐吧,我们可以聊一聊。”
“谢谢你救了我和我弟弟。”
温绝姝斟酌用词:“你介意和我说一说你家里的情况吗?”
沈昭澄对温绝姝毫无隐瞒,将所有的事尽数告知。
温绝姝蹙眉:“你为何不告诉我?。”
“我不希望你为难。”
温绝姝理解他的顾虑:“文殊与他们不一样的,你放心,我会告诉文殊,让他狠狠教训那两个人的。”
沈昭澄笑容绝望:“阿姝,你知道嘛?不只是我,还有很多人,但就像你说的,也不过是教训一顿,又能怎样呢?你在的时候,你能护我一次,可是如果你不在,我又该怎么办呢?我在沈家,被他们欺负,你也帮不了我。”
温绝姝听后盯着沈昭澄看了许久,在心中下了一个决定,“过几日我家会举办晚宴,你也来,我带你去见沈昭崇,按辈分算,你该叫他一声堂哥。”
“自从上任沈家家主离世后,现任专断独行,与沈伯父原本和睦的关系也变得很僵了,你可以去寻求他的庇护。”
“他会帮我吗?”
“不,不是简单的向他祈求护佑,而是找他合作,他们帮你上位,而你成为家主后也可以给予他们更多利益,现任沈家家主不满沈伯父的势力过大,一直都想将其吞噬,沈伯父心存不满,两个人的关系早已势同水火。”
沈御陌功高震主,沈家家主耿耿于怀,担心其会夺位,昔日兄弟情深如今却变得虚与委蛇,沈御陌已经经历了好几次暗杀。
凤家与沈家的关系也已是岌岌可危。
若是拼上一把,沈御陌不是当不成家主,只是不划算,这注定会是以两败俱伤的结局收场,更何况,身为罪人之后的家族旁支,多的是沈家人不服他。
与其“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倒不如扶持另外一个合适的人上位,等事成之后再收取利益,出身主支却是庶出的沈昭澄便是最合适的人选。
“我能成为家主吗?”
“你为何不能?阿澄,只有你成为家主,我才能保护你和你弟弟,今日的事才不会再发生,我不可能永远像今日这般能够赶来。”
“阿澄,如果你想,我会以温家少主的身份帮你,沈伯父与我父母关系很好,他很疼我,我也会帮你和他说的,沈伯父和凤伯父关系最铁,如果你能够证明你值得,到时候凤家也会帮你。”
沈昭澄眼神逐渐认真起来,“阿姝,我想成为家主。”
温绝姝满意地笑了,“我就知道你志向远大。”
沈昭澄不好意思道:“阿姝,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阿澄,我不只是帮你,我更是在帮自己,若是京城沈家未来的家主是你,我们是好朋友,这对温家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她自幼就被家族倾力培养,思维眼界远盛同龄人,她早从父辈们的交谈中察觉出了世家之间关系的微妙变化。
她决定帮沈昭澄,最好的法子便是助其成为家主,她确定沈伯父一定会答应的。只有这样,沈昭澄才能报仇,那群犯下不可饶恕罪过的少年才能受到惩罚。
暖黄色的光下,温绝姝将视线缓缓落在眼前眼神澄澈的貌美的人身上,她识人从来很清,眼前人并没有表面看似那么脆弱可欺,此刻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不过是因为无力自保罢了,至于这副美貌皮囊后藏着的城府,或许也不比她的浅。
最初,她以为他是真的笨,后面便发现不对劲了,她没有拆穿,一是没有证据,二是她也清楚为何把人交给她,那般美貌,放在何处都会受人觊觎,她人好,还出身显赫,能护他。
她是人好,但是为何决定要淌这趟浑水呢,或许是因为初见那一日,这个瘦瘦小小的人被人躲在角落缩成一团,而她一声呵斥赶走了所有人,她与他对视的那一眼吧。
他与未婚夫带给自己的感觉截然相反。
未婚夫比她高一届,他是三月春水,柔情连绵,浸润了她生活的角角落落,渗透了她人生的过去、现在与未来,而这个人容色倾国倾城,看似孤僻自卑,实则聪明,心府深沉,可惜,太弱了,竟被人欺负至此。
她是未来家主,早日寻找盟友,是明智之举,她赌这个人非池中之物,她从前就有过类似想法,却不曾料到今日会发生这般事,如今她是真的想帮他,她希望他有力自保,再无人敢欺。
温绝姝起身准备离开:“已经很晚了,你今日便睡在这里吧,放心吧,很安全的。”
关上房门的那一刻,温绝姝将手按在胸膛处,感受那扑通扑通的心跳声,是心乱了吗?
她又摸了摸了眼角,竟然有泪,是难过吗?
她担心他的安危,在乎他的感受,心痛他的遭遇,以身入局帮他铺路,是有利可图,还是只是为他,谁又能说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