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间雪,如果你脑子清楚的话,你就应该主动与我妹妹分手,或者至少今天你不该来这里,得罪我们两个人,对你并没有好处,我是不会拿你怎样,但是连家呢?你外祖家呢?还有最疼你的两个舅舅呢?你都不在乎嘛?”
霍斯延嘴角玩味,眉眼尽显凉薄之意。
霍韫思感受到连间雪的身体在轻微颤抖,心中愠怒,“哥哥,这是我们的事情,为何要牵扯别人,你能不能不要总通过威胁别人在乎的东西达到目的?”
霍斯延被妹妹的话刺激得不轻,气得攥紧了拳头,青筋暴起。
亲兄妹总能扎到彼此的最痛处。
霍斯延强行忍下怒火,换作温和的语气,对着妹妹道:“既然你这么说了,就该清楚你哥哥我并非心慈手软的人,如果他的家人真的出了事,或死或伤,你猜他会不会怪你?”
哥哥的话说到了霍韫思的心坎里,她犹豫了,若是隔着至亲的死,他们如何能走下去?要么反目成仇,要么相逢陌路。
这一刻,霍韫思才可悲地认识到,即使贵为霍家女,她也没有足够的实力可以随心所欲,甚至连保护心爱的人也做不到。
她不敢回过头,害怕撞见爱人盛满泪水的眼眸,更害怕从倒影里看见自己的退缩与胆怯。
最终,她认清现实,松开了爱人的手。
连间雪的嗓音染上了哭腔:“所以,韫思,你决定不要我了,对吗?你不是说过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不要我的嘛?”
他当然担心家族会因为自己的缘故而受到伤害,可是当真要为此放弃爱人,又有几人能坦然做到,不甘心不情愿的情绪充斥着胸膛。
霍韫思无助地垂下泪来,她又能怎么办呢,“间雪,你走吧。”
连间雪情绪崩溃了,手忙脚乱地抓住霍韫思的手,哀求道:“别不要我。”
霍韫思转过头,悲哀地问道:“最疼你的是两个舅舅,如果他们都因为我哥哥出了事,你会原谅我嘛?那时候我们又该怎么办呢?”
要威胁人,伤害本人的身体固然痛苦但不过是下策,利用其在乎之人作威胁才是上策,霍斯延深谙此道。
连间雪颓废地松开了爱人的手,在绝对的实力打压下,他口中的两情相悦不过就是一场笑话,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连间雪垂头丧气,落寞地离开了现场。
霍韫思目送着爱人消失在视线中,不堪重负直接跌坐在地上掩面痛哭。
霍斯延想去扶起却被狠狠推开了,刚才一直保持沉默的容姜终于有所动作了,只见他缓缓走近蹲下身,从白衬衣左胸处的口袋里掏出一块长条形,“韫思,这是你最喜欢吃的姜糖,尝一口吧。”
霍韫思哭了许久,直至哭累了才抬起头来,她并未打开容姜的手,反而是取过糖果撕开包装放入嘴中细细吮吸。
见到这一幕,霍斯延有些惊讶,“韫思,你不讨厌容姜?”
如果讨厌,为何会吃他的糖?
听着哥哥的话,霍韫思想起与容姜的第一次相遇,那时她还只有十四岁。
七八月,盛夏时节,江南水乡,连绵大雨不停,旅行结束后几个好友都回了京城,她喜雨,便多待了一段时间,居住在燕表舅家,燕家举办宴会,容姜前来参加,两人的初见就发生在燕家的后花园。
亭子里,少女伸出白皙纤细的手感受着雨水的激烈与清凉,眼眸灿亮,笑容明媚,不远处,撑着伞站在滂沱大雨的少年,望着容颜绝美的少女失了神,他不太明白,面对着眼前阴郁沉闷的雨景,她为何还会展露出发自内心的悦颜。
一眼万年。
少女注意到少年,急忙呼喊他进入亭中躲雨。
在燕家时,两人的关系并不差,甚至可以算是好,但后来霍韫思回了北方,却单方面斩断了与容姜的联系,等她下一次再来燕家,也不再愿意与容姜多有接触。
霍韫思思绪回笼:“我不讨厌他。”
“那为何如此抗拒?”
霍韫思站起身,直视哥哥疑惑的目光:“我讨厌的是你们并不在乎我的意愿,是你们拿我的婚事做交易换取利益,是你拿我爱人的安危逼我就范。”
她停顿了片刻,继续诉说着心里话:“哥哥,我突然有点明白,为何当初母亲会选择逃婚了?被人摆布命运的滋味着实不好受,被逼着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感觉委实不太行,但我答应你便是了。哥哥,但愿一日你也面临相同处境,无可奈何,也无能为力。”
霍韫思目光平静,转身离场,留下表情复杂内心茫然的霍斯延,他感受到了妹妹心中巨大的悲伤,却不明白为何她要如此难过?他为她选择了更好的容姜,她不该开心嘛?是他做错了吗?可错在何处呢?
只有真正身处相同境地,方能感同身受,才知当初是大错特错。
半个月后,连间雪就转学回了南方。
连父亲自来接的人,他已知事情原委,但并未责怪连间雪不懂事,反而是叮嘱其要好好努力,“若是你表叔还在人世,你又怎会输给容姜?想要得到的人,靠自己抢回来,订婚又怎样,就算是结婚了,照样可以抢回来,来日方长。”
连父口中的表叔便是前容家家主容牧霄,现任容家家主容牧冰同父异母的哥哥,容姜的叔父。
老容家家主结过两次婚,其原配妻子出身连家,也是连父的嫡亲姑母,夫妻感情不和,生下容牧霄后不久便离了婚,几年后又娶了燕家女为妻,生下一子一女,两人的长子便是容牧冰。
连大小姐离婚后回了母家,不过几年便因病早逝了,容牧霄也因父母离婚而性情孤僻,行事乖戾,其实并非合适的家主人选,但是老容家家主对长子心怀愧疚,临终前仍选了他担任家主,多年后容牧霄死于非命,容牧冰继任家主。
自此,容家与燕家关系更为紧密,而与连家却日渐疏远。
南方四大世家形成鼎立之势,但容燕周三家亲近,连家则处于孤立的处境,倘若容牧霄依旧在,连间雪或许与容姜还有得一争。
连间雪离开了,但是霍韫思与他私下还是保持着联系。
四月十五便是连间雪的十八岁生日,他同霍韫思要了一个承诺当作生辰贺礼,“韫思,你答应我,不要变心,不要喜欢上容姜,要等我,等我足够强大,我再带你离开。\"
其实霍韫思心中是隐隐觉得不妥的,但是当时她还处于对于家族与兄长霸道行事的怨恨中,又心存对爱人的愧疚,所以在连间雪的央求下,她答应了。
彼时的她还不知道轻易许诺的代价是什么,十七八岁的感情固然纯粹感人,但却也如彩云般易碎不牢固,她与连间雪相识相恋不过一年,她的那份情多少掺杂了与兄长对抗置气的冲动存在,而连间雪却截然相反,在他不过十余年的短暂生命里,父不疼母不爱,苛责打骂是常态,霍韫思主动追求的他,给予了他一份纯真的爱意,就像漫长黑暗里突然照射进来的一抹光亮,他永远都不可能会放手的,追逐到最后,根本就分不清到底是爱还是执念。
爱是真的,后来变心也是真的。
失去爱人,霍韫思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收回了从前玩闹的心思,一边专心学习,一边跟着哥哥学习管理公司。
容姜居住在了霍家,不知不觉中入侵到了霍韫思学习生活里的方方面面,后者并不讨厌他,也不排斥他的靠近。
霍斯延虽然是在上大学,但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公司里,之前上综艺的一个月算是个超长的假期,他要学习的东西还很多,白天基本都在忙,压力大。
霍韫年上午会待在书房里听取长子关于重要工作的汇报,指出其不足并提供合适的建议,中午便跑去厨房与阿梨一同学做一道新的菜肴,下午夫妻俩便会一起做很多开心的事情,或读书习字,或观影听小说,或栽花种草,无论做什么,都是乐事。
阿梨不愿意出门,霍韫年求之不得,就算什么都不做,只要是待在阿梨的身边,他都甘之如饴,即便是从早到晚望着阿梨,他也开心至极。
阿梨早已习惯她在读书写作时,霍韫年会停下手中事情静静地注视她的侧颜,他对她的情意昭昭,她十分清楚。
一个寻常的周末,阿梨翻看年少时的相册,视线在三个挚友脸上逡巡,经过陈祈越时脑海里突然闪过陈矜北的面容,仔细端详,二人竟有五六分像,难怪她觉得眼熟。
阿梨又想起之前她派人去调查陈矜北,其父不详,其母在他十六岁时病逝,他十七岁辍学就进了娱乐圈,陈父陈母的真实身份根本无从查起,陈母就叫“陈母”,就好像是被人刻意隐去了踪迹,这便很可疑了。
如果陈矜北是陈家人,那又会是谁的孩子呢?陈仲铭与沈昭翎长子叫作陈鹤行,年龄比陈祈越大了四五岁,陈矜北如今二十二岁,按照年龄算,确实是对的上的。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可陈鹤行已死,陈矜北与他的母亲又是谁暗中保护了下来呢?
阿梨又查了当年与陈鹤行结婚的对象,只是个出身平凡的女子,并无可疑之处,两人确实育有一子,11年的时候便离了婚,后来这个女子连同那个孩子都不知所踪,就像是人间蒸发了般,能够做到这一步的定非寻常人。
阿梨没有同任何人说起这件事,只当是自己多虑了。
她不知道,这场孽缘到底要何时才会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