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丰道:“离火宗?我倒是没听说过。”
陆放赶紧道:“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二流宗门,与我们素无往来……这些小宗门原是没有资格乘坐星云舟,不值一提。”
陆丰点头道:“那我们弟子如何知道?”
陆放道:“他只说知道,并不熟悉,只是从名字猜测或许有供奉火神……不如叫进来问问。”
“那就叫来问问,如果识路,就带族长去一趟……离火宗?听来便是和火系相关,倒是极有可能供奉得有火神。只是不知道有没有超过一百年。”
不多时便有一个弟子进来。瞧他模样,却不年轻。
原来这陆家,和所有其他世家宗门大大的不同,极为低调。并不像其他世家门阀,弄出一大堆什么长老护法,峰主执事之类各种职务。除了一个家主,负责家中,一个管事,负责码头,其余的全部都是弟子。并不刻意排出高低等级。他们的随便一个弟子,放到其他宗门,都是长老级别的存在。
陆放道:“陆围兄弟,这离火宗,我也不曾听过,却不知你是如何得知?”他陆家并无外姓弟子,说来无非是长房二房三房之别,同辈皆是以兄弟姊妹相称。
陆围哈哈一笑:“说来话长,不过是碰巧罢了。”他笑声爽朗,看来是个磊落豪侠的性子。
“一百多年前,有一次我外出办事,在返回途中,路过一个庄园上空时,一股血腥之气,便是我在空中也能闻得到。当时天已尽黑,下面点点火光却看不分明,我心中好奇,便落下去想看个究竟。”
“我一往下,便看见一群人四处逃窜,看来也是修行中人……不过功法稀疏平常,我也不及多想,只捡一个其中窜得最快的追去,不多时便追上把他拿下。”
“我把那人带回庄园,这一看把我都惊得毛骨悚然……那庄子门前广场,横七竖八摆着一百多具尸首,男女老少皆有,鲜血还在流淌,显然是刚遭毒手不久。”
说到此处,陆围有些唏嘘,“我若是早半个时辰,说不定便能把这些全都救下了。”
他现在说的,和如何认识离火宗全无相关,但这等惨烈事件,还是惊得众人并不言语,只听他娓娓道来。
祝宓此刻自然还不知道,这一百多具尸首,便有她的亲家和儿媳。
陆围接着道:“虽然我陆家从不管人间之事……但眼前这景象还是让我实在是……实在是难以作壁上观。而且我看那些死者,都是不会功法的普通人……修士残害凡人,这等卑鄙龌龊行径,着实叫人义愤难平!”
“我问他是什么人?为何做出此等人神共愤之事?那人只说是离火宗的人,并不肯多讲……我也不知他所言真假,但见他穿的衣服,有些火焰标记,的确像是宗门之类的统一装束……由此便记下了这个离火宗。”
“只不过,我毕竟是路过偶然撞见,还要着急赶回,也就懒得分辨他说的真假……嘿嘿,我顺手就把那人灭了。”
“我进庄园探寻了一圈,并无一个活口,当真是满门尽灭……心中便生出了一些怜悯之情,随手做了个简单阵法禁制,让这庄园百年不变……一来免去那些人被野兽啃食,二来想他庄上若有人在外未归,回来也知晓个缘由。”原来这陆围,在陆家,本就是负责四方山的阵法禁制施设,原是信手拈来。
“所以这灭门惨案,究竟是不是离火宗所为,只是那人一面之词,我并不确定。但想来那附近有个离火宗,应该不假……至于有没有供奉火神,还是要去看了才知。”(参见158章杀猪)
祝宓点头,“你既然说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那只要有供奉我家先祖,时间倒是够的。至于那些恩怨是非,我懒得去问。眼下什么也比不上我那孩儿。”
陆丰点头,“陆围老叔,你既然知晓这个离火宗,就算不知具体位置,大致方位总是记得。”
“这个自然,我完事后返回四方山,飞行一个时辰左右便到了……算来是在巴国境内。”
祝宓也是吃不得冷豆腐的火燎性子,眼下更是急切,听罢便道:“那我这就去巴国找离火宗,有事再来问你。”
说罢带着四名侍从一飞不见。
陆丰摇头苦笑,嘴里念叨,“五,四,三,二,一,回来。”
果见祝宓又一闪出现在陆丰面前,正欲开口,陆丰道:“一路向东便是巴国。”
祝宓点头,这次向着正东而去,终于消失天际。
一个时辰之后,祝宓眼见下面有城镇模样,规模甚大,便落了下去。
她贵为火神族族长,又有四个黑衣蒙面女子前后相护,气场这一块,自然是拿捏得死死的。
这寻常百姓,一见她模样装束,就知绝非普通人家,第一感觉便是——惹不起!故而远远见她,便顺着墙根低着头躲避。
祝宓暗自纳闷,自己又没凶神恶煞,为何这些人倒像是见鬼一般,一个个避之不及的模样。
好在一辆牛车此刻慢悠悠对向而来,她站在路中,那牛车却避不开她。那车夫见她模样,并不敢开口叫她让路,终于慢悠悠停在她的面前。
不等她开口,车夫突然跳下牛车,对着车内一句:“先生稍等,突然腹中剧痛难忍,容我先去上个茅房。”说罢一溜烟便跑不见。
“当真是懒牛懒马屎尿多。”车内一声并不严厉的呵责,车帘掀开,一个老头与祝宓四目相对。
只见那老头,头戴葛巾,一身灰色布袍,眉疏眼细,酒糟鼻,山羊胡,正是教洪浩识文断字的岑老夫子。他来此访友,却不料与洪浩他娘碰巧撞见。
老夫子一见祝宓,便知道车夫是心中惧怕,借口屎遁跑了。
祝宓恐他也跳车逃跑,赶紧开口问道:“你可知离火宗?”
老夫子却是见过场面,并不被祝宓气场所慑。他一模红红鼻头,摇头晃脑道:“我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祝宓一愣,看来是个穷酸腐儒,她的性子,最受不了这种温吞水模样。
当即有些不耐烦,“知道便告诉一声,不知道我自去问别人。”
老夫子却道:“我知道是知道的,只是为何要告诉你?我又不欠你家钱粮,你这般求人没个求人的态度,便是知道也不告诉你。”
如此和族长说话,四名黑衣女子立刻嗔怒,其中一名哐啷拔剑,厉声喝道:“你再对族长不敬,我便一剑杀了你。”
她这一拔剑,原来还在街角暗处观望的好事之人立刻跑个干干净净,这娘们,不像是好人呐。
祝宓立刻喝止,拱手向老夫子道:“老先生教训得是,是我心中焦急孩儿安危,失了礼数。还望老先生原谅则个……老先生若知情,烦请相告。”
老夫子颔首道:“这就对了嘛,人而无礼,胡不遄死?不过你既是担心自己孩子,倒也情有可原。”说罢一指方向,“离火宗在那清风镇,此去二十余里便到。”
“不过那离火宗人多势众,我看夫人你这侍卫虽颇懂拳脚,但你们毕竟身单力薄,恐不是对手。”老夫子只疑祝宓的孩儿是被离火宗拿了要赎金。
“多谢老先生相告,我自有计较。”
祝宓说罢便带着四名侍从朝老夫子所指方向而去。
老夫子喃喃自语:“果然是为母则刚啊。”
祝宓来到清风镇,一眼便望到山顶的楼阁建筑,这一下断然不会错了。
她却不耐烦从山脚拾级而上,一跃腾空,极快便来到山顶广场。看着这些刻满火焰图腾的石柱,心中一喜,此间十有八九,供奉有先祖祝融的塑像。
当下便对着惊愕望向自己几人的离火宗弟子道:“叫你们管事的出来说话。”
立刻便有弟子飞奔前去相告大长老夏百草。
说来这离火宗,也是倒霉,除去掌门,有本事的统共就六个长老,被大娘一人便杀了两个,还有一个也被拐去不二门。如今日渐式微,颇有些秋风萧瑟洪波涌起。
只盼着掌门青须子,能早日神功大成,重振离火宗。
这青须子,闭关已经五十余年,日夜苦修,已到突破至化神境的关隘处。
夏百草听闻又有高人前来,胆战心惊,先前见了大娘和通天山庄的对战,双方都是自己惹不起的存在。如今他也收了骄纵跋扈,总是小心驶得万年船。
他急急忙忙来到广场,看见祝宓气场强大,仪态威严,立刻便上前拱手作礼,“离火宗长老夏百草,不知夫人尊驾到此,有何贵干?”
祝宓并不与他废话,刚才听老夫子话中之意,这离火宗素有恶名,她也并不因此宗是修习火系功法便另眼相看。
“你宗门可有供奉火神?”
“我离火宗修习火系功法,自然是有供奉火神,不知夫人是要……”
“如此甚好,带我去看看。”
夏百草听得一愣,心中暗叫苦也!
原来青须子闭关处,便是在火神殿。五十余年,纵然大娘两次上山,闹得天翻地覆,那青须子都不曾出来望一眼,可见其心志坚韧。
此刻若夏百草带外人去打扰,那还不得把他宰了?
但倘若不带,恐怕眼下立刻便要被祝宓为难。他虽不知祝宓功法深浅,但直觉告诉他——少惹为妙!
当下也只得硬着头皮,愁苦着脸,“敝宗掌门,正在火神殿闭关修行,夫人……能不能改日再来?”
祝宓的眉头微微一皱,她声音坚定而不容置疑:“带路。”
夏百草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他知眼前这位女子绝不是他能够抗衡的。心中虽然焦急,却也不敢违抗,只得硬着头皮,带着祝宓一行人向火神殿走去。
这火神殿是离火宗大殿后一层一层的建筑最后一层,并不难找,几人一路直行,不多久便到了火神殿。
只不过大门紧闭。
“夫人,这火神殿乃是我离火宗的圣地,掌门正在闭关,若是打扰了修炼,恐怕……”夏百草试图做最后的劝阻。
“开门。”祝宓的声音冰冷。
夏百草无奈,只得上前推开了沉重的殿门。
一股热浪迎面扑来,殿内火光闪烁,正中央是一座巨大的火神雕像,火焰般的纹路在石像上流转,仿佛有生命一般。
青须子正盘坐在雕像前的蒲团上,全身被一层淡淡的红光笼罩,这显然是在突破的关键时刻。他感觉到有人闯入,心中一惊,睁眼望向门外。
“何人胆敢打扰本座修炼!”青须子的声音中带着无尽的愤怒,为山九仞,功亏一篑。
五十余年的辛苦努力,这一刻付之东流,青须子的心情可想而知。便是亲爹亲娘,这一刻他恐怕也要大义灭亲。
只不过他的狂怒,前面还须加上“无能”二字,方才贴切。
根本无需祝宓动手,两道黑影上前,可怜青须子,还未来得及运用功法,便如一滩烂泥软在地上,随即像死狗一样被拖了出去。
简洁,高效,这便是火神族的侍卫。
剩下两名黑衣女子,朝祝宓行礼后,退出殿外并随手关门。
“火神先祖,你的后人祝宓,请求你的指引。”祝宓的声音中带着虔诚和期待。
雕像上的光芒突然变得明亮起来,一道火焰从底座上升起,将祝宓包围。她闭上了眼睛,全身心投入到了与火神先祖的沟通之中。
夏百草呆立在门外,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能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在火神殿内涌动。
良久,祝宓睁开了眼睛,她的眼中闪烁着喜悦的光芒。
“我知道了,我的孩子还活着。”她的声音中充满了欣喜和希望。
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所以祝宓走的时候,破天荒说了一句宽慰青须子的话。
“虽然你诚心供奉火神,可我是他的后裔,你不要相信‘帮理不帮亲’这种屁话,人做不到,神也做不到。”
按照火神的指示,祝宓朝着水月山庄的方向一路飞行。
等她已经能隐隐感受火神之息的牵引时,便开始放慢速度。
自己的孩子活着,这一点已经毋庸置疑,当然是天大的好消息。
但现在到底是在仇家的手里变作要挟的筹码?还是在亲朋好友手里受到悉心照料?
不得而知。
她必须小心,费尽千辛万苦找到了孩子,绝不能再有丝毫差池。
远远看见一个山庄,周围再无其他人家,而火神之息的牵引波动已经非常强烈。
不用讲,自己日夜思念,魂牵梦萦的孩子,此刻就在山庄里面。
祝宓立刻落到地面,小心翼翼,慢慢接近。连神识也不敢发动。
正在一筹莫展之际,机会来了。
一个女子,挑着粪桶,正矫健平稳向这边而来。显然,是要浇她们面前不远处的菜园子。
女子正是木棉,端的是一把干活的好手,不但把之前的菜园子打理得井井有条,还觉得意犹未尽,又向外延伸开垦了一大片荒地。
祝宓对四个黑衣女子道:“小心把她捉来,莫要惊动庄内之人,千万不可伤她性命!”
四名黑衣女子领命,一闪而出,配合默契,极快便把木棉捉了回来。连粪桶里的粪水都一滴未洒。
木棉惊恐望着祝宓,发不出一丝声音。
祝宓压低声音道:“我问一句,你答一句,你若老实便保你性命无虞,否则……”祝宓一望四周,旁边正有一块天然而成,形似土坑的洼地。
“否则便拿你填坑。”
“你几个狗日的半掩门,填一个试试?”
一个稚嫩童声从祝宓身后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