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一片混乱,围观的人群太多,即使凶手抛尸的时候留下了脚印,一场大雪,也把脚印覆盖的干干净净。
在小区里发现了死者的车子,在后座上提取到了少量血迹,驾驶座有明显被清理过的痕迹,方向盘上没有提取到指纹,掌纹。脚垫上有些泥土。很可能凶手就是驾驶这辆车把死者运回到小区里抛尸。
尸体初检已经完成,他没有穿衣服,衣物检查就省去了很多麻烦,死者身上红肿的刀伤触目惊心,手腕处深可见骨的伤口,伤口层层叠叠,好像是多次愈合再被割开留下的痕迹。
秦颂忍不住小声嘟囔了一句:“什么仇什么怨把人弄成这样。”
站在他身后的师父方平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这么多人围观,瞎说什么呢。”
秦颂咬了咬嘴唇,又小声嘀咕了一句:“声音那么小,谁听得见。”
方平不再搭理他,询问说是死者家属的女人。
女人名叫范成玲,正在邻居的搀扶下,呜呜的捂着脸哭。几个邻居大姐围着她安慰。
欧法医带着几个人把尸体装进裹尸袋,正往车上抬。范成玲看着丈夫的尸体,跌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车子走了,等她哭了一会,方平才上前说:“这位大姐,我们找个地方聊聊?”
范成玲抬头看着他们,抹了把眼泪点了点头,指了指前面的楼:“我家就在那栋楼。”
范成玲家。
范成玲的两个姐妹送她一起回了家,方平对她们说:“不好意思,我们有些事情需要问,麻烦二位……”
本想着蹭点八卦听的二人,被清了场,不情不愿的走了出去,临别时不忘安慰两句:“范姐,节哀,晚点我们再来看你。”
范成玲说了声谢谢,目送两人离开。
“范女士,你最后一次见到你丈夫是什么时候?”
范成玲又呜呜哭了起来,情绪再度失控,方平和秦颂互相看了看一脸无奈。
方平抽出桌上的纸巾递给范成玲,范成玲擦着眼泪,哽咽地说:“我见他还是上周五,他说有饭局,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你丈夫没回家,你也没有联系他?”
范成玲脸色一变,低下了头:“打过电话,他没有接,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情况,所以……”
秦颂不知道,什么样的夫妻,丈夫离家几天,互相不联系,也不担心,方平给他递了个眼神,秦颂似乎明白了什么,清了清嗓子,转移了话题。
“你丈夫,平时有什么仇家么?或者得罪过什么人。”
范成玲摇头。
“他和什么人走的近,最后接触过什么人,你知道么?”
还是摇头。
之后秦颂一连问了几个问题,结果都是摇头,再问就是哭。
问询工作完全无法进行下去。
无奈只能等范成玲稍微平静一下才能继续询问。
最后二人临出门时,范成玲一句话,让二人大为震惊。
“能不能,不要尸检了,直接火化。”
这一句话说出口,二人甚至以为,面前的人就是凶手。
秦颂压着火气:“这可是恶性案件,即使家属不同意,我们也可以强制尸检。”
范成玲垂下了头:“让我自己待会可以么?”
无奈二人只好离开,刚出门,就听到房间里的哭嚎声。
秦颂叫了声:“师父……”
方平叹了口气:“走吧,先去看看现场情况。”
秦颂调取了小区的监控,小区修建的较早,只有大门入口处有一个监控,像素还不怎么好。
二人又走访了一圈,冬日大雪夜,没有人在外面闲逛,目前,没有人看见抛尸过程。
正在这时,方平手机响了起来,是拘留所打来的,问之前旅馆杀人案的补充材料什么时候送,本来秦颂一大早要送过去的,这边案发,临时改了道,他们等的急,秦颂只好先跑一趟。
“关于案件细节,你有什么想说的?”乔靖南坐在长桌之后。
阳光透过窗子照在了拘留室的桌子上。阿莱低垂着头,双手握在一起,手铐磕在桌上发出咔啦一声。
他红着眼睛抬起头:“告诉琳琳,照顾好我们的孩子,如果她不愿意等了,我愿意签离婚协议。”
“还有么?”乔靖南快速记下了他的话,抬头看着坐在对面满面沧桑的男人。
阿莱摇摇头:“没有了,乔律师,谢谢你。”
“我可以帮你做辩护。”
阿莱苦笑:“不用了。”他顿了顿继续说:“进来这些天,我睡的很踏实,从来没有过得踏实。”
阿莱看着乔靖南,乔靖南点了点头。
阿莱被警察带走,乔靖南礼貌的冲他们点了点头,快速收好桌上的材料,朝着门外走去。
刚走出拘留所,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乔靖南低头掏手机,手机被衣服外套拉链卡住,好容易掏出来,不知怎么和来人撞了个满怀。
哗啦,材料撒了一地。
身穿警用制服棉袄的警察立刻蹲下身,捡起材料:“我说你这个人,走路怎么不看路呢?”
“对不起,对不起。”乔靖南连连道歉,快速帮忙捡起地上的材料,材料散落在雪地上,沾了些脏,乔靖南快速扫过材料上的文字,正是阿莱案件的部分细节。
他小心的擦了擦弄脏的地方,递回到来人手里:“实在不好意思,弄脏了。”
“乔靖南!”乔靖南身体一顿,抬头看着面前的警察。
好像是确认乔靖南的身份,他才接过他手上的材料,警察看他愣在原地笑了起来:“真是你。”
见对方似乎还在努力回忆着他的名字,警察指着自己的胸口,主动自报家门:“我是秦颂。”
乔靖南大脑飞快转动,仔细在脑中搜索面前人的名字。
不等他多想,秦颂咧开嘴笑:“秦大牙,你们不都说我一笑就露出八颗大牙。”
看见这标志性的笑容,乔靖南这才想起面前的人正是他的初中加高中同学秦颂,不由得笑了起来:“秦颂,好久不见。”
“嗨,我还当你这常年坐在前排的好学生,不记得坐在最后排的差等生呢。”
乔靖南保持着笑容:“哪儿能呀,都是一个班的,怎么,当警察了?”
秦颂嘿嘿一笑:“可不么,在基层奋斗了几年,前年调到市局刑侦队,过来拿个材料,这不忘了点事情,你呢,看你穿着笔挺的西装,这是……”
乔靖南衣服还没来得及拉上,露出里面的西装,他快速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皮质的名片夹,递上一张名片:“我是天河律师事务所的律师。”
秦颂接过名片看了起来:“天……哎呀,我知道了,最近特别火的那个家庭旅馆杀人案,罪犯的刑辩律师就是你们律所啊。”
“嗨,就是罪犯也有为自己辩护的权利,我这纯属做公益了。”
秦颂手机响了起来,他接通手机,几句话 后挂断电话:“实在不好意思,队里催我回去,改天,改天一起喝酒。”说着他晃了晃手里的名片。
乔靖南和他挥手告别。
看着秦颂匆匆离去的背影,乔靖南收起了笑容,快步走到路口打车,一辆停运的出租车从他身边路过,乔靖南看着车子里并没有人。
时间不早了,拘留所位置偏僻,这条路打车很难,如果错过这辆车,要顶着寒冷走三公里才有公交车站。
乔靖南皱着眉看着渐渐远去的车子,忽然车子停了,乔靖南快步上去,司机摇下车窗。
“师傅,东湖西路去么?”
司机有些为难。
“师傅您载我一程,多点钱都行,天气太冷,这条路不好打车。”乔靖南朗声说。
司机指了指后排:“不是我不想带你,刚才有个乘客到后面的村子,酒喝多了,吐车上了,车脏了,味儿太冲,我准备去迎宾大道那里洗个车。”
“没事儿,师傅,您带我进市区就行,随便什么地方把我放下就行。”
“行,只要你不嫌弃。”
乔靖南快速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暖气夹杂着呕吐物的味道,实在不好闻,他忍着恶心,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系好安全带,车窗放下了一条缝,冷气进来,车里的味道散了些,他这才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乔靖南和司机闲聊,干他们这行的,大都嘴皮子利索。
“本来这单我都不想拉,地方太远,客人又是个醉鬼,就刚才,吐车里了不说,下车我问他要洗车钱,他还给了我一拳。”
乔靖南这才注意到司机左侧脸颊受了伤。司机说着又挤了挤眼睛,忍不住伸手捂着受伤的脸颊。
司机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头发花白,深灰色毛衣,衣领处还露出一截洗的泛白的格子衬衫。皮肤很黑,一张脸饱经风霜。
乔靖南疑惑,为什么这个出租车司机的脸看起来很沧桑?
“你们干这行也不容易。”
司机笑了笑:“现在干什么都不容易。”
到了路口,红灯,车子停下,司机打开身边的超大号的水杯,杯子是普通的塑料杯,茶叶早已沉了底,泛黄的茶水早已冰冰凉。和他一样,这个杯子也饱经沧桑,满是茶垢。
车子一路驶进市区,乔靖南看着路线并不是去迎宾大道。
“师傅,您这是……”
司机笑了笑:“这个点不好打车,也就是一脚油的事儿,东湖那边也有洗车房,我去那边洗车也一样。”
虽然乔靖南不会开车,对车子也没太多研究,但他知道东湖这边洗车和迎宾大道绝不是一个价格。
在这寒冷的夜里,车里弥散着令人作呕的臭气,但他却被这个好心司机的小小善举所感动。
车子停到东湖西路青城巷,乔靖南多给了些钱,司机却按照打表的价格给他找了钱。乔靖南还想说什么,司机一笑关了窗,一脚油混入了车流中。
青城巷是一条美食街,这里有不少本帮菜馆,现在正是饭点,非常热闹。
乔靖南在街边买了一个煎饼,在街角的宠物店里买了两只小白鼠,穿越人群,穿越烟火气,走向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