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间奢华如皇宫的别墅客房里,一位端庄、优雅的女孩儿正侧身坐在一张舒适的大床边,小心翼翼地用手绢擦拭躺在床上之人额头上的汗珠。她不时用手摸一下自己的额头,而后又去摸那人的额头,随后微笑着点了点头。
古老的欧式吊钟滴答滴答地走着。
女孩儿抽回被汗水浸湿的手绢,目光落在对面欧式桌上那块洁白整齐的手绢上。就在她刚要起身时,却感觉手像被什么死死拽住了,动弹不得。她回头看去,原来是床上的那个人……
“不,不要走!别离开我!”那人发疯般大叫一声,紧接着坐了起来,用那双有些茫然、痴傻的目光盯着眼前的小姐,双手紧紧攥住她的手,“你要去哪儿?不要离开我!芸意。”
听到“芸意”这两个字,女孩原本如桃花般娇艳的脸颊,瞬间黯淡了几分。
但她并没有反驳,只是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孙子俊。
几分钟后,子俊原本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你不是芸意。”说着,他“啪”地松开了手,“你是谁?我这是在哪儿?我怎么会在这儿?我……对了,你在我房间干嘛?快点离开,不然芸意来了会误会的……”
女孩儿听了这话,沉默片刻。
“我告诉你,我叫林颦儿,这是我的家。至于我为什么在这儿,是因为你病得很重,我很担心……还有,我为什么要快点离开?这里就是我的房间……”
“林颦儿……”子俊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个名字,他的记忆库仿佛在不断刷新关于这个略显耳熟的名字的信息。“你是我爸爸战友林叔叔的女儿——林颦儿。你好像从小身体就不太好,所以林叔叔很早就举家迁往英国,为的是给你创造良好的疗养环境。”子俊望着林颦儿水晶般的眸子,将自己对她仅有的记忆和盘托出。
“仅此而已?就没有别的了?”颦儿眨着调皮的眼睛,盯着子俊那张英俊的脸,笑着露出两颗洁白的小虎牙。
“对呀!没有别的了!”子俊有些糊涂了,难道自己对一个几乎没见过面的人还会有更多的记忆吗?
“真的不记得?”“真的不记得了!”
“那我告诉你!我是你的未婚妻呀!”此刻,颦儿感觉一股名为幸福的暖流涌遍全身,因为她觉得这是能和他在一起的最值得骄傲的理由。
“开什么玩笑?”子俊一脸满不在乎的神情。
“我没有开玩笑!”颦儿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同时多了几分严肃。
“你是说指腹为婚的事?”子俊试探地问道。
“对!”她目光异常坚定地盯着俊。
子俊忽然感到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他深吸一口气,理了理杂乱的思绪,说道:“对,林小姐,我知道这件事。”
“叫我颦儿!”
“好……颦儿。但是,你想想,我们都是二十几岁的成年人了,都有着成熟的思想。我们都明白,两个人在一起是要靠感情来支撑的,没有感情的爱情或婚姻是不幸的。所以,我们没必要为小时候家长们的一句玩笑话,就把自己的终身幸福交给一个和自己没有感情基础的人,对不对?其实,我们……”
“够了!你什么都不用说了。解释就是掩饰!说到底,你就是想告诉我,你根本不想履行婚约,不想和我在一起!因为我没有你在中国的女朋友漂亮,对不对?”此刻,林颦儿气得浑身发抖,面色煞白,大滴大滴的泪水从脸颊滑落,流进嘴里。
“林小姐!不,颦儿!你先冷静一下,听我说……”
“算了!你什么都不用说了。你不就是想告诉我你和她感情有多深,谁也无法拆散你们,你不就是想告诉我她有多漂亮,我无论如何都比不上……我告诉你,这一切我根本不想听!”颦儿气急败坏,怒目圆睁地朝俊大吼,嘴唇不受控制地抽动,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
“我告诉你林颦儿,其实她哪点都比不上你,但是,她知道怎样和我好好说话!”此刻,子俊也被她咄咄逼人的气势惹恼了,忍不住反唇相讥。
“你……你……你……”林颦儿气得说不出话来,身体蜷缩成一团。
正在这时,“嘎吱”一声,门被推开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拄着拐杖,蹒跚地走了进来。他一眼就瞧见缩在角落里的林颦儿,惊恐万分地“啪”地扔掉拐杖,扑到颦儿面前,心疼得老泪纵横:“颦儿!颦儿!”
无论他怎么呼喊,林颦儿都没有回应,只是紧紧抱着膝盖,浑身颤抖。
“颦儿,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爸爸帮你教训他!”老人一边用手帮女儿擦眼泪,一边自己泪流满面。
“爸!从小到大,什么事你都帮我做,替我出头。但这次你真的帮不了我——因为子俊他根本不喜欢我!我傻傻地喜欢了二十几年的人却不喜欢我,在他的记忆里根本没有我,可我却怎么也忘不了临上飞机前,他哭着跑过来,送给我一个他心形的皮球,还在我额头亲了一下,对我说:颦儿妹妹,我喜欢你,不要忘了我!……爸!这十几年我无时无刻不记着他的话。每次病痛发作,疼得难以忍受时,我都告诉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努力活着,因为这世上有真心喜欢我的人在等我……每天我都期待着他的到来,甚至在梦里,我都梦见他牵着我的手走进教堂,笑着吻我的额头,对我说他喜欢我。可现在看来,这只是个梦,永远都实现不了了。因为他真正喜欢的人……”颦儿泪流满面的脸,瞬间变得煞白又泛紫,身体不停地抽动,忽然,像是一口气没喘上来,停止了抽动,昏死在老人怀里。
“医生!医生!……”老人撕心裂肺的呼喊声,如惊雷般震醒了俊,他赶忙以最快的速度跳下床,鞋都没穿就踹开门去找医生。
门刚被踹开,医生就神色惊慌地提着药箱赶来了。医生经验丰富,让颦儿服下几粒药,果然,没过几分钟,她的脸色就有了些血色。
“现在安全了,可以把林小姐抬到床上去了!”医生擦了把汗,长舒一口气,说着就扶起颦儿的头,准备和人一起用抬的姿势送她上床。
“让我来吧!”子俊俯下身,抱起颦儿,“她好轻啊!她怎么会这么轻?她到底得了什么病?怎么发作得如此突然!还有她的性格,怎么在短时间内变化这么大,一会儿温柔似水,一会儿又暴跳如雷,这是怎么回事呢?”俊的脑海里充满了各种疑问,可他又不知道该向谁寻求答案,于是,他轻轻地把这个满是疑问的女孩儿放到床上。
看着她眼角还没干的眼泪,不知为何,子俊心里涌起一股愧疚……
“我们出去吧,让她好好休息一下!”医生提起药箱,示意他们离开。
子俊看着医生平和的表情,放下心来,确定没有痛苦再折磨着颦儿了。他走过去,搀起老人,走出门,轻轻地合上了门。
月亮爬上了树梢,夜幕降临,这座位于郊区的别墅安静了下来。子俊独自坐在草坪的石凳上,埋头沉思。
这时,忽然有个黑影向他缓缓移动,不一会儿来到他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子俊,原来你在这儿!”
子俊转身一看,原来是那位老人,他微笑着站起身,示意老人坐下,老人摆了摆手。
“子俊,你这孩子真奇怪,怎么不问我是谁?”
“因为我猜到您是谁了,没必要多问。您是颦儿的父亲林叔叔,是我爸爸的战友!”子俊平静地说道。
“你不愧是孙震天的儿子,和他一样聪明!”老人一边赞赏,一边暗自伤感起来,“哎,真为你父亲有你这样的儿子高兴啊!可我呢,一大把年纪了,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还成了这个样子……”说着,老人转过身,背对着俊,用手帕擦了擦眼泪。
“林叔叔,我只知道颦儿从小体弱多病,但不知道她到底得了什么病,为什么发作得这么快?”
“哎!事到如今,我也没必要瞒你了。颦儿患有先天性心脏病,从她出生起,医生就断言她活不过二十三岁,我和她母亲都不愿相信这个事实,于是我们就远赴英国,想给她找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医生,可是……这二十几年,我们几乎走遍了这里的所有医院,结果都一样。今年颦儿已经二十三岁了,她发病的时间也越来越频繁,今天你也看到了,她的病最怕疲劳和激动,随时随地都可能……”老人哽咽了,“所以,我们家时时刻刻都要有医生在。”
“可是医生只能控制病情,不能根治。她知道自己活不久了,脾气也变得很暴躁,性情喜怒无常……但是,每次我提到你的名字,她就特别高兴,而且很长时间都不会发病。后来,她对我说:爸,我知道我在这世上没多少时间了,可我有一件心事还没了却,我真的不甘心……”老人一边讲述,一边老泪纵横。
“林叔叔,别这么难过,注意身体!颦儿有什么心愿,我们一起帮她完成!”子俊预感到这个心愿和自己有很大关系,可看到老人如此悲伤、痛苦,他实在不忍心,于是硬着头皮问道。
“子俊,你是个好孩子,可颦儿她命薄福浅,配不上你。对不起!子俊,本来你和芳小姐的订婚典礼,却被我的一个电话搅和了……”
“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啊,我本来不是喝完一杯咖啡后就去睡了,准备第二天早上去接芸意吗?怎么一觉醒来就在伦敦郊外的这栋别墅了?这……”子俊的大脑一片混乱。
他努力闭上眼睛,吃力地回忆:是啊,好奇怪,那晚我喝了咖啡怎么还那么容易就睡着了?难道是爸妈?那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子俊,你不要怪你父母在你的咖啡里放了药,他们也是被我逼得没办法了。他们很清楚,你不会轻易放弃和自己喜欢的人举行订婚典礼,去陪一个你没什么印象的女孩子。可当时颦儿真的很危险,而她最后的心愿就是见你一面……所以,当晚我就给你父亲打了电话,我低声下气地请求他,最后,他终于答应了。于是,他和你母亲连夜把沉睡的你送了过来,但是你不知道为什么到这里就病了,一直反复发烧,还昏迷不醒……”
听着老人平静的叙述,子俊气得简直想杀人!天哪!怎么会这样?天下居然有这么荒唐的事!不只是林叔叔荒唐,自己的父母更是,他们怎么能拿自己儿子的终身幸福开玩笑呢?这下可怎么办?芸意肯定急死了,剑锋、楚明他们肯定会骂我无情无义、不守承诺……这下我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想到这儿,子俊不顾一切地掏出手机,迅速拨打那一串他再熟悉不过的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