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那我和你讲个故事吧。”在这地方，难得找个能聊下几句的人，也的确是不容易。他将贴在他身上的莺莺燕燕，挥手赶走。往事涌上心头，那点儿皮肉相亲，便是厮摩出火花，也勾不起半点欲望。而地下那些忘情的鬼，也不知什么时候，已识趣地离去。
“当不成军师，便把我当垃圾桶吧，反正我本不是什么无聊之人，热爱讲人隐私。能不能帮上忙是一回事，将军也不用怕你的“故事”，会从我这儿散播出去。”我说道，语气中带有一丝羡慕，人人都有故事，就我没有，哎。
“怎么，我还没说，你唉声叹气个什么劲？”他斜眼看我，喜怒难分。
“能让将军牢记于心的故事，肯定是意义非凡，哪里像我这儿待得久了，哪里还有什么值得说出口的故事呢。”摇头，不能暴露自己啥也不记得，只能倚老卖老一番，谎称自己已经忘了。“不过也好，少了自我羁绊，也倒是能成为一个平静的倾听者。”
他啖一口酒，缓缓开口：“我想找的那个人，相貌清冷，翩翩白衣，那面容长得好似女娲费心捏出来的泥人，眉目生的精致。我初次见他，还以为他是哪家的名门贵小姐，男扮女装来乡野撒欢了。我在晒太阳，他偏偏要挡我的阳光。我后面才知道，他不是偶然遇见我，而是早就选中了我。“
“选你？”
“嗯。那时的我，不过是一个种田的莽夫，一身蛮力。我们那个朝代，八方势力割据，兵荒马乱，终日都是战火连天。在那样恶劣的生存条件下，我们那时候只想守着几亩地，种够我们吃的粮，哪里知道什么家国大义，全是狗屁，只会搜刮我们，却眼见我们的家园分崩离析。受不了压迫，我便领着他们推翻了官，拾掇拾掇那残垣断壁，在围墙里，苟且偷生。直到他来，他说我是天生的将军，他要我帮他打战。然后建造一个真正的美好的国家。我以为是哪来的疯子。我们现在的首要目的，是远离战火，吃饱就好。”他语气深沉，仿佛在说着几百年前的往事。
“但是他画的蓝图太美。他说要让人民做主人，他说要让全天下的人民吃饱饭，他说他理想中的国家，永远和平。他还说，其他人都不可以，只有我行。”就这样，他领着他，靠他的钱财，招兵买马，要知道在一个兵荒马乱的年代里，召集一群为了守卫家园而战斗的义士，本就不太难。更何况有了8787，这个凭着一腔赤诚和一身武力，带领村民勇于推翻政府，守卫家园的领袖，要哪知道那时候的他，或许就只是对这个不公平的现状，最本能地反击而已。只是却如同星火燎原，成了别人口中的热血义士。所以他找上8787，也并非是偶然。
他家财万贯，而钱没有权，等同废纸。所以8787这个乡间英雄，是他的最佳选择。
“我想着为了大家不再受压迫，我就信了他。谁知他真的有那能力，讲他说的话。一一实现。我们一条村一条村地收复，一座城一座城地解放，我们的军队，从手拿锄头的乡民，变成了身穿盔甲，骑着战马的英勇战士。而我，冲锋陷阵，不是因为我有多强，只是他选中了我，而我有胆子信他听他而已。”说到这，他别过脸去。好似在这个恢弘的大故事里，想到了什么令他动容的小插曲。“他总是说，我是世界上绝无仅有的。说，我是世界给他的礼物。每次他这么说，我都很生气。我是人，我有思想有能力，哪里是什么物件。后面我才发现，他一生下来，要什么都有，什么之于他来说，都稀疏平常。遇上了我，是他真的能称之为礼物的事情。”
“生于乱世，能遇到一个灵魂契合，并合作无间的人，多么难能可贵。”他们相遇是命，更是时代转变的契机，是偶然，也是必然。只是当感情越界，便注定是个悲伤的故事。
“灵魂契合？我要的不只是思想上的。”是肉体上的。当8787发现对他难言的情愫之时，已经难以自拔。但是没有过多的思想抵抗，那个时候的他和现在一样，喜欢便是喜欢，无需去遮掩什么。只是两个男人的故事，在迂腐年代里，听起来总是那么扎耳。
“思想上的共振，更是难求。”我懂，但是只是无奈。
“什么思想上，老子就是想要他。想日日和他在一起，想和他一起规划行军，想和他一起吃饭，想和他一起睡觉。恨不得，将他藏在被窝里。天天欣赏他，和我的心爱的宠物一样，不许别人碰他摸他。他就是属于我的！”8787是什么人，自由奔放的乡野村夫，哪里管什么三纲五常伦理道德，喜欢就要占有，他的脑回路，单纯地可怕。
“他不愿？”我猜。
“他不愿。”
“只不过是装的。哈哈哈哈哈哈。”他猛地大笑起来，好似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
“他心思细腻，排兵布阵一套一套的。而且心狠手辣，耍起狠来和小狐狸一样。但是无论如何，他就是一只柔弱的小狐狸。他根本跑不掉。但是我如豺狼，当狐狸遇上饥饿凶猛的狼，本该跑才是。他却一动不动，等我扑上他。”双向奔赴，最为致命。他生的好看，又生在好人家，全家人呵护至极，只是当家庭遭受变故，被霸权残忍侵害，以莫须有的罪名只想除掉他们这些手握大量钱财的家族之时，他竟懦弱地束手无策。而8787的一腔孤勇，是最渴望的，所以早于他，他便对这个叼着稻草肆意享受着阳光的莽夫，心驰神往，那时的爱意隐秘得他自己都没发现，直到他夜夜噩梦惊醒，竟期待着他从被窝里冒出来，紧紧的环住他，那时才发现，那难言的爱，早已深入骨髓。
“你情我愿，一桩美事。”而现在又是如何闹得一人论入地狱，生死相隔的难堪局面？“莫非是你薄情寡义，朝三暮四？”我看着那些艳鬼，意有所指。
“谁说的，老子喜欢的是他这个人，管他男人女人。假如可以，我要他一个就够。”他连忙为自己辩解，倒是有几分纯情模样。和他平日里所行的不堪入目的事，那个荒淫的形象，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我都困惑了，你一边说着爱他，一边又在别人身上喘着粗气。那还不是我说的今日爱他，明日又爱她的那种朝三暮四之辈。传说中的渣男，大概都是这个模样，打死都不会承认。但是随着故事的深入，我觉得，是好像误解他了。
“我爱他，我觉得要让全世界知道。但是他说还没到时候。要等没有战乱，家国安定的时候。只是不知道他说的那天，什么时候才能到来。而等到那时候的我们，还有力气去对抗那些肮脏迂腐的眼光吗？”他总是悄悄爬上8787的床，以做噩梦的名义，紧紧地箍住他，不动声色地，撩拨着那头蓄势待发的野兽，直至被反身欺压，折磨得全身散架，“我不明白，我爱他，他也爱我，为什么不能光明磊落的。”
“大概是不想让大家知道，他们追随的乱世英雄，竟然和一个男性幕僚，整日厮混行苟且之事吧？”我忍不住想教训他，欸，人家用心良苦好吗。
“我和他一起，本来就是要带他们走向更光明的未来，根本就没有冲突！”他生气了，恐怕那时也是像现在一样，对着他大发雷霆。“不过，我还是依了他。他们都说我是主人，他是我的爱宠。但是只有我知道，我才是那条对着他拼命摇尾巴的狗。向来都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言语中满是宠溺，夹杂着无奈。
要知道帝王家的那些个骇人听闻的肮脏事，一桩桩一件件说出来更是为天理难容。比起那些罔顾辈分，肆意乱伦的野史，8787和那个人的爱意，实际来得那么纯粹。
“行军作战那么多年。我们互相陪伴那么多年。一开始我只是为了乡民，后面我全都是为了他，他的理想，就是我的奋斗目标。而他的理想，宏伟的让人害怕，说要创建一个大公社会，让人人安居乐业；要扫除战乱，让天下再无纷争。我不知道要多久，我才能不在别人面前，花光全身力气，去隐藏对他的爱。不知过了多久，如他所说，我成了王，不是天下的王，只是一方的王。而我们创造的国家和朝代，也仅仅提供了一方安定，同时那些朝堂上的尔虞我诈阴谋诡计，也作为副作用伴随而来。我说我不当王，我要让他来当。但他说他只想当我的王，那才是真正的王。”说罢，他那魁梧的身躯，仿佛给人一种快要萎缩的错觉，仿佛我轻轻碰一下，他会整个碎掉。
这感情，要是生在和平年代，生在平凡人身上，大不了应付一些流言蜚语，大可光明磊落活得自在。但只要扯上家啊国啊的，便是一个不亚于天崩地裂的严重事态。我知道，悲剧要开始了。要不然，此时可刻，我怎么会在这里，听他讲“一个故事”。
“我听他的，日日处理政务。夜夜召唤王妃以掩人耳目。等他一个准许，我才敢紧紧抱住他。我就是，太听他的话。反正不是他，我哪里能走到今天这步。有时候气急了，想撇下所有，就拉着他，去找回相遇时的那片田地，然后一起老死腐烂在那里。哪里管什么国家朝堂忠臣奸佞的。但是他说，会有那么一天的。”本该将这些事烂在灵魂深处，却不知不觉和我说了那么多。大概是，做鬼也会被满心的怨气和不甘憋得透不过气吧，一逮住一个树洞，便将苦水和愤懑，一股脑倒出。
我开始担心，我知道的太多，该不会被灭口吧？罢了，最好是有杀了我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