呈现在武安国面前的,是不同于寻常团练军营中的懒散气息;也并非卫所军中常见的松垮作风。他所看到的是一直军容严正,纪律森严的钢铁之师。
此时的先锋营正在按照魏渊的安排进行着军姿与队列训练,一排排军姿站立的士卒犹如被镶嵌的地上的木桩一般纹丝不动。而一队队行进间的将士则各个精神抖擞,步伐整齐合一。
武安国看了半天才缓过神来惊讶的说道:
“魏大人,此种训练方法属下还是第一次看到,真是大开眼界了。”
魏渊已经习惯了种种初见先锋营时脸上挂着的惊奇表情,武安国脸上的差异他早已经见怪不怪了。听了武安国的话,魏渊笑着回答说:
“武大哥有所不知,这些叫做军姿队列训练。可以有效的锤炼一支队伍的凝聚力和纪律性。”
“大人麾下有如此精兵,训练方式又如此独到。属下区区之才只怕要让大人失望了。”
看着武安国脸上划过的一丝顾虑,魏渊安慰着说:
“武大哥不必多虑,正所谓万变不离其宗。不论带兵训练的方式如何改变,练出一支能战斗的队伍才是最终目标,在这方面武大哥你可是行家里手,你就尽管放开手去练便是了。”
魏渊的话让武安国大受鼓舞,宛如一抹阳光拨开了满天的乌云。他跟在魏渊的身后徐徐而行,在观摩了校场内整齐严谨的素质训练后。一行人来到了魏渊专门开辟的靶场之内。
这靶场是魏渊为了火铳兵与弓弩手专门设立的,武安国经过观察发现这靶场也有很多奇妙之处。
首先它不同于传统明军使用的靶场那么单一,传统的靶场都是讲木板制作的靶子随意的插成一排供士兵们射击使用,而此处靶场的靶位则分为近中远三个层次,在每一处都有着明显的标记,靶子的形状也是人形的轮廓。
其次是士卒们的训练方式,弓弩手列阵在火铳手的身后,采取交叉站立的方式,而排在前列的火铳手则是一半站姿一半跪姿。整个队伍的阵型显得很是松散,在射击开火时也不同于以往的卫所军中一窝蜂的射击方式。而是很有层次的分段射击,但是射击的间隔却比以往小了许多。
不仅仅是靶场,整个先锋营军营转下来。武安国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都有点快不够用了,营中的各方面都是他闻所未闻的。从训练方法到管理模式,从士卒面貌到军队风气,从充满着一股年轻的蓬勃朝气。此刻的武安国看着身边这个十八岁的少年将军,是打心底由衷的敬佩。今日先锋营一游,更是让他下定了决心要死心塌地的跟着魏渊了。
为了迎接杨嗣昌的检阅,整个先锋营不分昼夜的刻苦训练起来。而魏渊则更是身先士卒,与将士们同吃同住,整座先锋营中的训练热情被最大限度的调动起来了,转眼五天的时间就过去了。
此刻的天是灰蒙蒙的,太阳还完全隐匿在地平线之下。唐王府东巷内的魏府内魏渊早早的便起来了。月娥一边为魏渊穿戴着铠甲一边有些心疼的责备道:
“天色还早,夫君怎么不再多休息片刻呢?这几日你忙于军中事务都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如此操劳可要注意身体啊。”
魏渊微闭着眼睛,双臂张开听着月娥充满爱意的责备,用有些沙哑但却精神头十足的语气回答说:
“十年磨一剑,未曾试锋芒。今天正是我亮剑争锋之时,我是激动的睡不着了。”
“今天接受的检阅有那么重要吗?”
月娥不知道为何自己一向什么都不放在眼中的丈夫竟然把这次阅兵看的如此重要。
“嗯,今天的检阅不是重要,而是非常重要。先锋营的未来就看今天的了。”
魏渊的心里很清楚,如果能够得到杨嗣昌的赏识。那就意味着自己将有机会直接介入到明末轰轰烈烈的战争洪流中去,从而建功立业发展壮大自身的势力。否则的话,他只能团据在这南阳城中苦等时机了。
“为了月娥,为了身边的兄弟,为了自己心中的英雄梦。今天的机会一定要把握住!”
魏渊在心中暗自的鼓着劲。
在简单的吃点东西之后,魏渊迈步走出了家门,身后是月娥依依不舍的眼神。
来到门外,司川已经警卫队的将士们已经全副武装的列队完毕了。魏渊默默的望了望他们,而后麻利的翻身上了龙驹。大喝一声:
“出发!”
此时东方的第一缕阳光刺破了天际的黑暗,众人披挂的甲胄在带着寒意的深秋清晨显得更加的肃杀。寂静的街道上唯有马蹄疾驰而过的声响,魏渊这一队骑兵在朝阳的映衬下绝尘而去。
巳时初刻,南阳城外出现了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最前方是三千名铁甲骑兵开道,这些头戴铁盔身披重甲满身杀气的精锐骑兵是杨嗣昌依重的部队——来自陕西的边军。而率领这支骑兵队伍的正是西北悍将,人称“贺疯子”的总兵贺人龙。
贺人龙身材高大,一脸的络腮胡子,他身披着青黑色的玄铁甲,外露的黑红色皮肤凸显出了他一身的骄横之气。贺人龙是万历年间的武进士出身,自崇祯初年开始便参与镇压流寇民变了。为人凶狠,作战悍勇,是杨嗣昌手下仅次于左良玉的猛将。
精锐骑兵之后便是一台十六人抬着的大轿,华丽的外饰与巨大的规模都让这轿子显得格外醒目。在轿子的两侧八面大红底色绣金的飞虎旗迎风招展显得霸气十足。而正中间一杆五丈高的黑色大旗上用金字写着‘督师辅臣’四个大字,更是说不出的威风凛凛。
紧跟着大轿后面的是五千名精锐步兵,他们个个腰间挎刀,后背上背着火铳,眼神中满是锐利,一看就知道是一直百战之师。
当这支队伍浩浩荡荡的开向南阳城之时,南阳知府邱懋素早早的便率领南阳城中的大小官员齐刷刷的站在城门口处等候了。
眼见队伍将至,邱懋素正想派人前去引导。可没想到从队伍中跃马冲出了一位传令的骑兵。
“传督师军令!邱知府以及南阳城中大小官员不必出城相迎,时下正是盗寇横行,务必各司其职已报国家。”
邱懋素听到传令军士的话自觉脸上无光,自己的热脸贴了人家的冷屁股。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官大一级尚且能压死人,自己这个小小的知府在九省督师的面前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容不得邱懋素多想,即可他便下令遣散了城门口的众位南阳城官员,自己则灰溜溜的回到知府衙门内迎接。
这支八千人的军队并没有进城,杨嗣昌仅仅带着上百人骑马进了城。知府衙门内邱懋素刚刚行过礼,杨嗣昌便开口问道:
“邱知府,不知军粮筹备的如何了啊?”
这是杨嗣昌此行的第一目标,前线左良玉正在领兵围剿张献忠,军粮的供给很是吃紧,各地筹粮则成了他救火吧办法。
听了杨嗣昌的问话,邱懋素赶忙躬身回答:
“督师您安排的二十万石粮食已经全部征集到位了,下官已经装车完毕,随时可以运往前线。”
听说筹粮计划顺利完成,杨嗣昌一直板着的脸难得的露出了笑意。他今年虽然只有五十出头,但长期以来巨大的压力使得杨嗣昌的容貌要显得比常人衰老许多。
“嗯!好!邱知府筹粮得力,本督定会在剿灭张献忠后给圣上的奏疏中为你请功的。”
邱懋素听罢赶忙道:
“为圣上分忧,替大人办事这乃是下官应尽职责。又怎敢奢望嘉奖呢?”
“哈哈哈!邱知府不必如此,本督一向赏罚分明,有功之人我是不会忘记的。”
闲谈了几句之后,杨嗣昌摆了摆手说:
“邱知府,本督此番出巡已近半月。这南阳城我就不久留了,还望你日后继续竭诚为圣上尽忠。”
邱懋素一下子就听出了话外之音,看来前线的战事有些吃紧了。不然的话杨嗣昌也不可能亲自前往各地催粮,更不会在拿到粮草之后即刻就启程离开了。
“下官谨遵督师教诲!只是...”
“哦?邱知府还有什么事吗?”
“回禀督师大人,我南阳城中有两支团练...”
邱懋素并没有把话讲完,留下余地给领导是他多年来混迹官场的经验。
杨嗣昌这下子才想起了这南阳城中还有另外一件事需要他来决断呢!
“哈哈,是本督疏忽了。邱知府这就去安排吧,本督要在城中的校场内检阅他们。”
“属下遵命!”
看着急匆匆下去安排的邱懋素,贺人龙一脸不屑的与身旁的将领说道:
“区区团练士卒,也好意思劳烦督师大人检阅。也不怕被旁人笑掉了大牙,我看这姓邱的是想升官想疯了!”
贺人龙的音调不低,端坐于太师椅上的杨嗣昌也听到了。但是对于贺人龙的话其实他也是不置可否,两支由普通百姓拼凑、成立不足数月的团练部队。确实没什么好检阅的,能不把队伍走散就已经是非常不错了。因此对于贺人龙的话他并没有训斥,而是轻描淡写的说道:
“哎!邱懋素这也是一心报国。贺人龙你说话可给我注意点啊!”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贺人龙对于杨嗣昌的性情也大致了解了不少。听到杨嗣昌如此说,贺人龙赶忙嘿嘿笑着装傻打诨道:
“人都说俺贺人龙是‘贺疯子’,俺疯言疯语习惯了。若是惹的大人您不高兴了,末将在这给督师您磕头认罪了!”
说着贺人龙就要下跪磕头,杨嗣昌笑骂道:
“好啦!你这个贺疯子,下次讲话可一定要注意。”
“嘿嘿,末将知道了!”
不多时的功夫,邱懋素便快步走进了知府衙门大厅内。
“启禀督师,下官已经安排妥当。”
“嗯,好!咱们就去校场见识一下南阳的团练。”
抱着看热闹的心情,杨嗣昌及其手下将官们轻松的启程赶往了南阳城中的校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