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已经完全降临,天边的火烧云褪去了最后一丝余晖,天空渐渐由淤青变成了深紫色,最后天地陷入了一片深深的黑幕之中。
郎空星稀,新月初升。
在一处密林间的空地上,围坐在一团火堆旁的几名彪形壮汉默不出声的聆听着冷风飒飒地响彻林间。
“大帅,夜间寒冷,为何不在刚刚的院子里休息呢。”
一名侍卫一边搓着手取暖一边问。
在火光的映衬下,罗汝才那阴沉的脸上忽明忽暗,对于手下的疑问他并没有回答,罗汝才凝望着远处,一脸思索的样子,此刻他最担心的是自己的归宿将会是何处。
刚刚提问的侍卫知道自己多嘴了,于是便不再说话,与众人一样默默的烤火取暖。
过了片刻,罗汝才轻轻拍了拍受伤的左腿,手下人立刻会意,急忙打开了一个方形的木质药箱,取出了外敷的药物轻轻的涂抹在罗汝才那已经明显好转的伤口上。
“想必不会再有人追上来了吧。”
沉默许久的罗汝才终于开口了,他喃喃地说着,好似自言自语一般。
“大帅说的是,跨界追击那可是只有督师才有的权力。而如今杨嗣昌尚在四川,朝廷那些走狗可没这个胆量。”
凭借着与官军长期斗争的经验,罗汝才也相信武平卫的追军是万万不可能追到此地了。对于官军而言,跨界追击可以说是百弊而无一利,失败了面临的处罚自不必说,就算是取得了战果往往也会被言官们参个擅调卫军的罪名。
以前他曾经交手过的孙传庭、曹文昭,那各个可都是地方督抚一级的封疆大吏。可这些人还不是在省界面前老老实实的鸣金收兵,乖乖的请示朝廷之后再采取行动的。等到了那时,自己早就已经逃出了千里之外了。
尽管有无数个理由在安慰着犹如惊弓之鸟的罗汝才,尽管手下的侍卫们在不断的强调着已经身处安全之地的现状,然而罗汝才不知怎么的心里还是感觉慌慌的。
这个夜晚,皎洁的月亮迥异往昔,暗影下的树丛有着莫可名状的危机从四周不断的向他所处的位置无声的压了过来。
不远处的低缓斜坡之上,原本覆盖着薄薄积雪的土地上已经被战马与战靴踩得泥泞不堪。除了偶尔传出环甲碰撞发出的铿锵之声外,此刻缓坡之上的这支队伍仿佛融进了黑夜一般安静。
魏渊微闭着双眼,用心调整着呼吸的节奏。一个时辰前他在毫无头绪的情况下发现了一支走失的毛驴,在这只驴的身上魏渊发现了一片干涸的血迹。如此乡间野地内平白无故的一滩血迹意味着什么,魏渊是再清楚不过了。齐桓公有老马识途,抱着试一试的心情,他命人喂饱了毛驴之后再次将之驱赶了出来,奇迹出现了。沿着毛驴的归途,魏渊这一队骑兵尾随至了一处破败的院落处。
然而这院落之内已经是人去楼空,除了一位老者的尸体外再没有其他人了。但屋内熄灭的火堆以及散落的一些生菜残羹让魏渊确定刚刚在此处歇脚的人并没有走出太远,沿着沿途的足迹,借着明亮的月光,魏渊一路紧追不舍,终于在登上了有一处缓坡之后,他发现了远处微弱的火光。
一个黑影如期而至。
“大人,林子里面有八个人,为首之人的身份看起来很不一般。”
魏渊默默点了点头。月光洒落在他英俊勇武的脸庞之上,表明的沉寂难以掩饰他内心的激动。
随着一声令下,百余骑兵便左右而出,犹如暗流办想着林间闪烁着火光的空地而去。
“什么声音!”
一名耳朵比较尖的侍卫“腾”的猛然站了起来,此时几匹战马被牢牢地绑在一根低垂的枝干上,罗汝才也听到了声响,身经百战的他知道那意味着什么,那是战马踩踏地面的声音!
然而还没容得最快起身的那么侍卫冲到战马的旁边。
“嘭”
一发夺命的子弹依然射出,那名侍卫应声倒地。紧接着罗汝才这才发现自己的四下已经被人完完全全的包围了。
魏渊横刀立马出现在了自己的手下败将面前。穿过林间的瑟瑟寒风将他身后的披风吹得不住抖动。
“你已经被包围了,罗汝才。”
魏渊试探性的说出了这个名字,此刻的罗汝才由于腿上的关系仍然端坐在火堆旁,听了魏渊的话他如释重负的呼了口气道。
“没想到啊没想到,我罗汝才竟然会落到这副田地。”
魏渊端坐在马上以胜利者的姿态俯视着这个曾经是大明王朝心腹大患的流寇首领冷峻的说:
“此处就是你的华容道,可我魏渊却不是你的关云长。”
“魏渊?”
罗汝才面对魏渊的盛气凌人轻蔑一笑以示回应。
“哎,我罗汝才竟然会败在这么一个无名小卒的手下。天不佑我啊!”说话间他用眼睛的余光瞟了一眼魏渊。
魏渊直面着罗汝才赤裸裸的鄙视并没有接腔,而是一个优雅的动作翻身下马缓缓的抽出了腰间的佩剑。
罗汝才看了一眼魏渊的佩剑,剑柄的打造十分精美,熠熠发亮,明晃晃的剑身映射着明亮的月光,璀璨的光芒下透射着逼人的寒意。
“小子,看你这剑是新铸的,想必你还没用他杀过人吧。”
魏渊冷冷的答道:
“新剑正好需要饮血,尤其是我这个无名小卒,能用你罗汝才的血来祭祀是再好不过了。”
“哼,只怕单凭你是没这个能耐吧。”
“呵呵,这点就不劳烦‘曹操’大人费心了,我魏渊既然能把你打的只剩这么几个手下,那其他的事自然是不在话下了。”
眼见魏渊中了自己的激将法,罗汝才的心中不免得意。他心想只要能够生擒住这个年少轻狂的将军,那自己就还有一线生机。
月光穿过树林的间隙,缓步走向罗汝才的魏渊,身上的铠甲时而在月光下亮如新月,时而隐匿在暗影中又如同黑灰的岩石。他每走一步,粼粼月光在铠甲上就会留下斑驳的痕迹。
眼看魏渊逼近,两名侍卫不由分说的挥刀冲杀了过来,魏渊沉着的举起了手中的宝剑迎敌。当第一名侍卫的刀砍下来之时,魏渊脚下一个巧妙的移动,轻松的闪开了对手用力的一击。此时第二名侍卫的刀也紧跟着到了,魏渊稍作观察便挥剑挡住了对手的攻击,那侍卫由于力量上的差异被震得连退了两步放才站定。
与此同时第一名侍卫调整了身形,抽身从后面直扑魏渊而来。在讲对手击退之后魏渊并没有对他展开追击,尽管他面朝着第二名对手的方向,但突然将手中的宝剑猛地向后方刺去,这一剑不偏不倚的正中自背后袭来之敌的腹部,抽手闪身,死尸应声倒地。
第二名侍卫刚刚站定,魏渊已经朝他冲了过来,这名可怜的侍卫仓促之间刚想举刀相抗,但魏渊手中的宝剑已经划过了一道优雅的弧线,精准的切开了他的咽喉,鲜血瞬间溅洒在了地面的残雪之上,那一抹殷红在月光下显得甚是彻骨,雪地下干涸的土地短时间内就将鲜血吸允而尽,迅速的染成了一片暗红色。
魏渊将身后有些碍事的披风摘掉,伸手由拾起了地上掉落的一把钢刀,双手持兵器横在胸前。
“一起上吧,别耽误时间了。”
魏渊手下的侍卫们紧张的端着火枪注意着自己主帅的动向,而坐在地上的罗汝才则越来越感觉到了深深的恐惧,那时一种在绝对力量面前的无助感与失落感。
看着手下的侍卫一个接一个的倒下,罗汝才这才明白魏渊如此自信的理由何在,自己真是自作聪明了,对手根本就没有把他放在眼里,想到这罗汝才不禁有有些恼火。
伴随着最后一名侍卫的惨叫,魏渊手中的宝剑无声的刺进了对手甲衣下那一处防护的真空地带。鲜血顿时顺着冰冷的铁甲流淌了下来,炽热的血液刚刚流出腹腔便在瑟瑟的寒风中冒出了朦朦蒸汽。
当魏渊提着噙满鲜血的宝剑来到罗汝才的近前时,这位曾经叱咤一方的枭雄贼首彻底的服了。看着箭头渗出的血滴,罗汝才犹如霜打的茄子般毫无生气的扔掉了手中紧握的宝剑,那把宝剑是过去他从一位大明总兵的尸体上扒下来的,如今这位靠着时局迅速崛起的“曹操”罗汝才已经在魏渊的打击下被剥去了所有的粉饰与掩盖,他被打回了原型,再次成为了那个在村里打光棍的穷汉子。面对身形高大的魏渊,他甚至失去的抵抗的勇气,矮小的身躯任凭魏渊一手拎了起来,而后被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给我绑了!”
五花大绑的罗汝才被魏渊如同战利品一般平放在了马背之上,这支追击了一天一夜的骑兵队从没有像此时这样兴奋过,此刻的他们感觉不到一丝的疲惫与倦意,魏渊一马当先的冲在了最前头,整支队伍吆呼着、呼喊着,趁着月光急奔向武平城而去。
就在魏渊跨界追击得胜而环之时,月光下的武平城城头,武安国却在焦急的眺望着亳州府的方向。亳州城内冲天的火光已经照亮了整个武平城,然而由于主帅不在,在加上敌情不明,武安国只能焦急的在城头上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