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内,以内阁首辅谢升为首的众位阁臣迎着深秋凛冽的寒风,瑟瑟的站立在云台之上等候着崇祯皇帝的到来。为了处理眼见棘手的朝政问题,崇祯再一次召集阁臣“平台议政”。
天还未亮,在小太监“皇上驾到!”的呼声中,崇祯头戴翼善冠,身穿圆领绣龙黄罗袍,在一大群太监宫女的簇拥下缓缓的走下御辇,皇帝看起来满面忧容,脸色苍白,他昨夜几乎通宵未眠,精神疲倦。
崇祯已经不记得自己上次睡一个囫囵觉是在什么时候了,如今辽东祖大寿一封又一封的求救信令他心神难宁,寝食不安。
谢升等人见皇帝来了,连忙准备下跪行。可下了御辇的崇祯皇帝不耐烦的摆摆手说:
“诸位大臣不必多礼,咱们说正事要紧。陈新甲,洪承畴救援锦州的部队到哪了?”
崇祯边问边一屁股坐在了龙座之上,由于是在室外,而且天气已经转冷。崇祯用来坐的龙椅四角早已由伺候的小太监放好了上等的熏炉,松软的御座坐起来让人倍感温暖,而各位阁老则只能依靠手炉来御寒了。
陈新甲听到皇帝点自己的名字,赶忙起身答道:
“回陛下,兵部今日收到的最新奏报,洪承畴刚刚抵达松山。”
“什么?刚刚抵达松山,六月初他便已经在宁远了,松山距宁远不过区区一百里的路程,洪承畴竟然足足走了三个多月的时间,如此拖沓,他到底想干什么!”
崇祯手足浮动,显得十分焦急。
洪承畴之所以一百里的路程走了三个多月,的确是有他自己的苦衷。要知道,在他之前的三位蓟辽总督可都是死在任上的。不是被皇太极杀了,就是被崇祯杀了。洪承畴此番率领大军解锦州之围,更是不允许出一点差错。通过仔细的分析研判,洪承畴发现了皇太极的战略意图。那就是以锦州为诱饵,不断的引诱明军来救,然后围城打援,有效的消耗明军有生力量。这一点从祖大寿的求救信一直不间的断送到京师就可以看出端倪。如果皇太极真以拿下锦州为战略目的,估计祖大寿就是再勇猛善战也是撑不了这么长时间的,更不用说还能接连不断的从层层包围中派出信使求救了。种种迹象表明,锦州就是皇太极为大明朝设好的一个死结,专等着崇祯派人伸着脖子往里进了。洪承畴深通兵法,他可不想长途来救锦州就是为了送死,稀里糊涂的就成为皇太极的刀下之鬼。
万历年间杨镐曾率领十万大军征讨努尔哈赤,就是因为冒进分兵才在萨尔浒被努尔哈赤手下的精锐骑兵杀了个全军覆没。因此这一次面对同样善于使用骑兵的努尔哈赤之子皇太极,洪承畴决定采取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绝不冒进的策略来对付敌人,于是他命全军一面驻营一面前进,不给八旗兵可乘之机。
洪承畴的战术使用的确得当,自出关以来,明军与清军发生的几次小规模战斗,明军接连取胜,渐渐掌握了辽西走廊上这场战争的主动权。可洪承畴没想到的是,他消耗的不只是时间和钱粮,更为要命的是,崇祯皇帝的耐心也已经被消磨的差不多了。
“他跟朕说缺兵少将,朕立刻给他派了八位总兵,共计13万大军;他说皇太极以骑兵见长,必须以骑兵对抗骑兵,朕紧急从河套拨了4万匹战马给他;他说前线运输跟不上,朕在河北征调1万头骡子送往辽东。如今中原饥荒,赤地千里,他说兵粮供应不足恐上下不能齐心,朕二话没说一口气给他那13万大军拨了一年的粮饷。那可是13万大军整整一年的口粮啊,中原有多少朕的子民为此丢掉了性命。朕要的是什么?就是想让他解锦州之围!锦州城危在旦夕,可洪承畴行军依旧如此不紧不慢,真是气煞朕也!”
崇祯越说越气,气到最后他“腾”的一下从御座上站了起来。见此情景,原本坐在椅子上的众位阁臣赶忙离开座位跪倒在地。
“不能为陛下分忧,此乃臣等之责!”
崇祯看着眼前这些所谓的朝廷重臣们,愤愤的说道:
“现在没时间讨论是谁的责任了,陈新甲!”
“臣在!”
“以兵部的名义催促洪承畴速速出战,解锦州之围。如有迟误至使锦州有失,以丢城失地论处!”
见皇帝都急眼了,陈新甲只能将自己准备好的,为洪承畴开脱的话生生咽回到肚子里去。
说完了辽东,崇祯将视线移向了身旁站立的王承恩。
“那件事怎么样了?”
崇祯口中的那件事指的是借钱,为了应付现如今朝廷缺钱缺粮的囧境,崇祯拉下脸来准备向京城内钱势的外戚们借钱以渡过难关,他最先的目标有三家,分别是周皇后的父亲周奎家、田贵妃的父亲田弘遇家、以及武清侯李国瑞家。周奎和田弘遇都是崇祯的国丈,武清侯李国瑞则是万历生母李贵妃娘家的人,按照辈分来叫,崇祯还应该叫李国瑞一声表叔呢。权衡再三,周奎和田弘遇毕竟都是自己的老丈人,关系更近一些。因此崇祯便选定了李国瑞作为第一个开刀的对象,这次崇祯计划向李国瑞借白银十万两,并约定日后必定归还。
王承恩有些面露难色的回答道:
“奴婢不敢说,请皇爷不要生气。”
“怎么?李国瑞还敢抗旨不成!”
“今天一早奴婢便去了武清侯家中口传圣旨,可谁知道这李国瑞向奴婢大诉苦水,说近几年连年灾荒,各处庄园都没什么收成。再加上去年建虏入境大肆劫掠一番,他的损失实在是非常之大,最多只能拿出一万两白银来。原本他还打算向皇爷求点赏以撑过难关呢。而且他还说,要是皇爷不体谅他的难处,那他就只有以死谢罪了。”
崇祯听王承恩说完气的两眼直冒火,他怒气冲冲的说道:
“朕费尽了心血苦苦支撑起这份江山,皇亲国戚们世受皇恩,与国家休戚相关,如此危难关头怎能还如此袖手旁观!他向朕诉苦,朕能向谁诉苦呢?”
魏藻德平日里与武清侯李国瑞素来不和,见此情景他行礼启奏说:
“陛下,微臣听闻武清侯家在京城以西有一座大型亭园,名曰清华园。引三里河之水入院中以为池,从江南运来奇石以堆成山,此园被奉为京城第一名园。光是修建这座亭园上的投入,只怕50万两白银不只。”
崇祯狠狠的说:
“朕每日节衣缩食,一个铜子儿都不敢乱花,没想到这些皇亲国戚们竟然不顾朝廷死活,如此挥霍!”
停顿了一下,崇祯狠狠的冷笑一声道:
“去,告诉李国瑞,让他准备二十万两银子,少一个两都不行!”
阁臣们一看皇帝动怒,各个躬身低头,不敢仰视。
恰在此时司礼监的一名小太监手捧着一封加急的奏疏匆匆登上了平台。这封急报先是交到了云台丹墀处一位容貌丰秀、穿着圆领红罗朝服,蓝色鹦鹉补子,腰束镶金带的随堂太监手中,这名随堂太监一看奏疏上加急的印章,不敢耽搁,赶紧用双手将奏疏捧过头顶,而后小心翼翼的呈到王承恩的面前,王承恩从御座旁向前走了两步接过奏疏,扫了一眼印章上的落款后回到崇祯身旁轻声说道:
“皇爷,这里有封魏渊魏钦差的加急奏疏。”
“魏渊?他不是应该正在招募宗室筹建勇卫营吗?”
崇祯心情正是郁闷,此刻又接到了魏渊的奏报,他的心头更加阴郁起来,接过奏疏崇祯一边心不在焉的打开一边抱怨的说道:
“一个个的都不让朕省心,不是要钱就是要粮,估计这魏渊也好不到哪去!之前还信誓旦旦的跟朕说不用朝廷出一钱一粮就可募起数万精兵,这才几天就吃不消了。”
然而在草草看了几行奏疏上的内容之后,崇祯原本那无神的双眼突然间放出了兴奋的光芒来。
“好!好啊!魏渊果然是个人才!”
平台之上的内阁成员见皇帝突然转怒为喜,一个个不明所以的都愣在了原地。崇祯又将魏渊的奏疏仔仔细细的从头又看了一遍之后,将奏疏举在手中的激动的对谢升等人说道:
“魏渊果然是个人才!朕正为钱粮的事发愁,他就一口气上缴朝廷军饷50万两!有如此能臣良将,真乃我大明之福啊!”
“臣等有愧!”
薛国观是阉党,洛阳城内发生的事情,王菁早就快马密报他了。薛国观出班跪倒在地说道:
“陛下,魏大人的确是能干,但臣听闻这50万两银子可是魏渊硬逼着福王府交出来的,长此以往臣实在是担心魏大人会惹出麻烦来啊!”
崇祯正在兴头上,听完薛国观的话他不耐烦的摆摆手说:
“麻烦?现在魏渊是在给朕解决大麻烦呢!其他麻烦就算是有如今也得都靠边站了。传旨,魏渊在奏疏中册封朱由桦为郡王的请求朕准了,另外他奏请的希望能够随机应变越权处理礼部、宗人府负责的相关藩王子弟赐名的权力朕也准了,告诉魏渊,叫他放心大胆的去干就是了,朕支持他!”
藩王子弟赐名历来是困扰礼部和宗人府一件头疼的大事,由于太祖朱元璋定下了每位朱家后人都必须以“五行”为偏旁部首的规矩,随着人数呈几何倍数增长,在加上还要避皇帝的讳,能用的字是越来越少了。没想到今天竟然有人上赶着要接下这块烫手的山芋,礼部尚书魏藻德真是打心眼里感谢魏渊这个冤大头。
魏渊对于当这个冤大头倒是显得满不在乎,甚至在收到皇帝圣旨的那一刻他差点因为高兴而蹦起来庆祝,在重金打点送走了宣旨太监之后,魏渊立刻连夜在下清宫内开始部署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