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如今真的是再也不想听这个陈新甲说话了,如果有人可用,他肯定会当场免了陈新甲兵部尚书的职务。然而此刻内阁再度陷入了集体沉默,毫无头绪的崇祯只能微微点了点头,示意陈新甲继续讲下去。
“武平伯魏渊熟知兵法,精通韬略,可担当增援辽东战局之大任!”
“魏渊?”
崇祯说着视线移到了刚刚批阅的那封奏疏之上。魏渊的确有才,这一点崇祯并不否认,不论是上阵杀敌还是担当钦差,尽管魏渊的做法可能比较出格,但他总能将朝廷交办的工作干得风生水起。此番查获唐王有不轨行径,采取雷霆手段迅速处理更是令崇祯大为满意。可是,这个魏渊可靠吗?想起周延儒的话,这个问题便时常困扰着生性多疑的皇帝。
陈新甲见崇祯没有表态,知道皇上心中有顾虑,紧接着谏言道:
“陛下,请赎微臣直言。如今朝廷两线作战,内外交困。表面上看起来这一段时间风平浪静,可局势已然到了极其险恶的境地。此番辽东一战不仅关乎锦州一城一地的得失,更关乎我大明存亡成败之所在。如今陛下搜罗了关内十三万精兵开赴辽东,关内的守备就必然空虚。洪督师如若败于皇太极之手,那不仅我辽东将无兵可守,就连关内也会跟着岌岌可危,各路贼兵就会借着这个机会再度死灰复燃。因此当下辽东决战,我大明必须孤注一掷,只能胜不能败啊!”
陈新甲深知崇祯皇帝的性格,做事用心良苦,但却事事急躁,顾前不顾后,越是遇到困难就越会觉得束手无策。因此陈新甲这才以国事危机为由来劝说崇祯皇帝。
崇祯听罢陈新甲的话,陷入了沉思,过了半晌他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般说道:
“就依你之言,内阁拟旨命魏渊率皇家勇卫营出关增援洪承畴吧。”
陈新甲见皇帝准奏,又进言道:
“陛下,魏渊奉旨筹建皇家勇卫营时日尚短,恐怕勇卫营尚未整练,难堪大用。如果匆匆出关,以不练之师迎战建虏精锐,只怕是凶多吉少啊!”
崇祯摇了摇头,不觉叹口气说:
“朕当然知道勇卫营尚不足以一战,可洪承畴出关几乎带走了关内所有的精锐,朕现在到哪里再给魏渊找军队呢?使用勇卫营也是没法子的办法了。”
“陛下,微臣窃以为可调武平卫官军北上,与勇卫营混编在一起交由魏渊统领。武平卫官军是魏渊旧部,指挥起来自然会得心应手一些,如此以老带新,不失为一个办法。”
崇祯听罢轻轻点了点头,说:
“你是兵部尚书,就照你说的办吧。”
既然已经堵上了一切,如今的崇祯也不在乎再加上些筹码了,如今他只能寄希望于魏渊这次能一如既往的不让自己失望。
杏山城外满洲人的大营绵延数十里,黄、白、蓝、红四色的旗帜迎风招展,满清的前线最高统帅睿亲王多尔衮立于哨站之上沉默的注视着不远处驻守在杏山城内的明军。这位正白旗旗主刚刚接替了自己的兄长济尔哈朗担当主帅,虽然大汗皇太极已经陆陆续续派来了几路援军,但面对军容严整的洪承畴,多尔衮知道此战是万万大意不得的。
此役多尔衮麾下共计10万左右的八旗兵,面对13万的明军,人数上他处于劣势。多尔衮虽然没有直接同洪承畴交过手,但他知道这位大明朝新任的蓟辽总督战争阅历十分丰富,而且在军中也素有威望,不是一个徒有虚名的大臣。尽管在几年前多尔衮曾经击败了卢象升,但他知道巨鹿之战的胜利更多的原因来自于明朝内部,胜利本身和他自己并没有多大关系。因此此次面对兵强马壮、粮草充足的洪承畴,多尔衮不得不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来。
多尔衮贴身的摆牙喇来到他近前禀报道:
“启禀王爷,豪格到了。”
“叫他上来吧。”
不一会儿,正蓝旗旗主豪格便出现在了多尔衮的面前,豪格同多尔衮差不了几岁,他虽然是皇太极的长子,但满清政权内的继承制度却与汉人有着极大的区别。不同于汉人皇室“立嗣以嫡,无嫡立长”的原则,刚刚脱离部落政治的满清政权,将来谁继承皇位,是“兄终弟及”亦或是“父死子继”那都是有可能的,说到底还得靠实力来说话。
因此豪格在多尔衮面前完全没有皇储的地位,只能以子侄和下属的身份应对答话。虽然豪格在心里对多尔衮很是嫉恨和不满,但表面上他还是表现的十分恭敬的。
“豪格见过叔王。”
“无须多礼,今日找你来想简单商议一下下一步该怎么打。”
多尔衮对豪格并没有什么好感,议论军事无非是公事需要罢了。豪格虽说行事莽撞,但却不失为一员虎将,同时他也有些极其丰富的同明军作战的经验。
多尔衮的视线依旧一动不动的盯着远处杏山城头上飘扬的明军大旗,冬日辽西走廊上凛冽的寒风吹动他脑后的金钱鼠鞭左右摇晃。
“如今明军虽说被我军压制在杏山一带,可侄儿却总觉得他们与往常的明军不太一样。以前我军一个冲锋下来,南朝的兵将基本上就崩溃了,有时甚至还没等开打,就已经跑的无影无踪了。可这一次的明军好像抗打了不少,我们的骑兵撒出去破坏他们的粮道,那些押粮的南军士气竟然比往日高了许多,很有个认真打仗的样儿。也正是因为如此,我们破坏粮道的计划实施的有些不顺。”
多尔衮点了点头。
“这个洪承畴不简单,面前这支明军不可低估。你估计洪承畴下一步会怎么打?”
“这个侄儿看不透,叔王以为呢?”
多尔衮想了想说道:
“洪承畴既然已经出了宁远,那他能选择的打法不外乎只剩下了两种。一是稳中求胜,杏山城往北不远处是松山堡,咱们的探子探得松山堡内囤积了不少的军粮,那里有几千的明军驻守,我军一时无暇分兵攻取。若是洪承畴从杏山移师松山堡,依托松山堡附近的有利地势布防,那我军就又会变得被动起来了。”
“叔王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想想,倘若明军在松山堡与大架山一线依托山势结营自守,暂不向锦州推进的话,那洪承畴便可打通海边的运粮大道,从海上向困守在锦州的祖大寿输送粮草。明国水军强势,我朝基本就没有水军,到那时我们不仅得眼睁睁的看着明军从水路获得军粮补给,而且朝鲜向我军输送粮草的水道也会为明军切断,他们只需采取深沟高垒的战术与我们长期对峙便可。我军的补给原来就只能维持过冬,现在各路援军加起来足足有十万之众,拖得时间长了,可是对我们大大的不利。”
“叔王说了洪承畴有两个选择,那另一种打法呢?”
多尔衮回答说:
“另一种就是他洪承畴仗着自己人多势众,兵强马壮,此刻强行发动对我军的决战,命祖大寿出锦州城接应,对我军形成内外夹击之势,令我们腹背受敌。”
“决战就决战,咱们八旗子弟还怕他汉人不成!松山与锦州之间地势开阔,他洪承畴要是敢出头野战,我一定打的他头破血流!”
“他若是真的敢如此做,那本王的心里就有底了。我只担心洪承畴做事稳重,只怕不会轻易发动决战。”
豪格挑了下眉毛,自信的说道:
“叔王此言差矣,洪承畴稳不稳重起不了多大作用。南朝的皇帝是个急脾气,做梦都想着解锦州之围呢!汉人们都怕自己的皇帝,洪承畴必然不敢拖得时间太长,因此他也绝对不会采用稳扎稳打的办法。侄儿料定,洪承畴必会选择后一种打法。”
“既然如此,那我们要早做准备才是。困兽之斗,洪承畴这13万明军要真是拼起命来,必将会是一场硬仗啊!”
多尔衮的视线再次回到了飘扬的明军大旗之上,他是一个极具野心之人,其谋略也远非一般的满洲将领可比。多尔衮一直梦想着开疆拓土,饮马黄河,有朝一日能够让大清恢复几百年前大金朝的盛世局面。因此自从多尔衮14岁上战场之时起,他便将明朝视为了一个必须要击败的对手,长城那边那座雄伟无比的紫禁城更是他心中魂牵梦萦之所在。
多尔衮一想到此战若是能大胜,那离自己终身为之奋斗的目标就更进了一步。顿时他只觉得豪情万丈,热血沸腾,恨不能当下就跃马统兵,与洪承畴决一死战。
正当多尔衮无限遐想之时,贴身的摆牙喇突然急匆匆的走了过来。
“王爷,大汗的使者前来传谕!”
多尔衮和豪格两人听说是传大汗之谕,不敢耽搁,二人一起回到了军营的中军帐内。此时皇太极传谕的使者已经立于帐中候着了,多尔衮、豪格两人见状赶忙跪倒行礼。
使者当即宣读了皇太极的口谕:
“敌人若是来犯,你们不可与敌人大战,击退他们便可。敌人若是不动,你们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只需守定自己的阵地便可。”
接了口谕,豪格疑惑的看了一眼多尔衮道:
“叔王,大汗的口谕是什么意思?”
多尔衮盯着眼前以杏山城为中心的地形沙盘,沉声说:
“这一仗只怕大汗是要亲自指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