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七塔山城皇太极行营
除了东方稍稍泛出的微红,天地间依旧是一片漆黑。皇太极起的很早,可汗大帐内灯火通明,这位满洲的统帅正盯着行军图与手下重臣讨论着下一步进军的计划。
不久前代善请求增援的急报已经送到了皇太极的手上,不过在这位马背上的天子看来,自己这位代善大哥是有些谨慎过头了。区区三万明军而已,满洲的男儿都可以一当十,更何况代善手里的是三万多精锐之士。
皇太极手下的头号谋臣范文程伸手点了点地图上杏山城所在的位置,在一旁的正黄旗摆牙喇赶忙端着烛火盘拿进了照亮。
“陛下,据前几日大贝勒的军奏,明军海上增援的军队与洪承畴的败军兵合一处,共计三万余人,准备夺回杏山城。相较于宁远城内的孙传庭,洪承畴这三万残兵还是早些处理掉的好。”
范文程虽说是个汉人,可早在万历年间就主动投靠了努尔哈赤的后金,心甘情愿的为努尔哈赤出谋划策,进犯自己的祖国大明。到了皇太极当大汗,范文程更是深受器重,极得皇太极的恩宠。进犯大明、策反明朝官员、征服朝鲜、抚定蒙古,这一系列行动都源自于他的策划。
皇太极双臂抱在胸前,身体微微有些后倾。范文程所说与他心中所想的基本一致,可皇太极就是有些不甘心。
“这孙传庭实在可恶,朕本以为他是条汉子。没想到此人同袁崇焕没什么两样,只懂得躲在宁远坚固的城防之后,不敢出城来一步。”
按照皇太极之前的战略构想,他原准备先吃掉孙传庭的两万援军,拿下宁远城,而后再回师解决掉洪承畴的残兵败将。可没想到这孙传庭大张旗鼓的进驻宁远之后就开始和皇太极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来。
孙传庭抵达宁远之后便做出一副大军即将开拔与清军决战的姿态来,在准备了几天之后他亲自率军出城北上。皇太极闻讯大喜,立刻领兵前来截杀。可没想到孙传庭一听说皇太极来了,立刻就撤了军,躲进了城防坚固的宁远城。待到皇太极退兵之后,他又大摇大摆的率军出城,遇到清军再度退回城内。
此种闹剧来来回回上演了多次之后,皇太极这才看明白孙传庭根本就没有营救洪承畴的样子,折腾了几天,白白浪费了不少时间和精力。
皇太极又仔细看了看行军地图,说道:
“那就先不管孙传庭了,朕亲自率领正黄、镶黄两旗精锐赶往杏山城,前去增援大贝勒。”
身旁的睿亲王多尔衮听罢皇太极之言,赶忙进言说:
“不过是区区几万明军残兵罢了,无需大汗亲往,臣弟愿率两万精兵前去,替皇兄分忧。”
多尔衮的同母弟弟、豫亲王多铎也连忙进言道:
“臣弟也愿为大汗分忧!”
皇太极并没有说话,而是用一种耐人寻味的眼神从这两兄弟的脸上慢慢扫过。他知道多尔衮、多铎兄弟为什么如此着急表态并非出自于对大清的忠心,他们不过是要为自己同母的兄弟阿济格赎罪罢了!
阿济格在小凌河城外遭遇耻辱性惨败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八旗各部,如今各旗都抱着看笑话的心态谈论着正白旗的失败。正白旗的脸都让他给丢尽了,身为正白旗旗主的多尔衮自然也是颜面无光。
不仅如此,阿济格还折损了一位蒙古亲王,要知道这位蒙古亲王可是皇太极宠妃大玉儿的族兄。于公于私,多尔衮知道皇太极是一定会秋后算账的。因此他急需立功以平息皇太极心中的怒火。
皇太极将多尔衮、多铎两兄弟晾在了那里,转过头来继续看起了行军地图。
大帐之外穿来一声战马的嘶鸣,满脸尘土的斥候连滚带爬的跪在大帐外高声喊道:
“正红旗奴才有紧急军情奏报皇帝陛下!”
“正红旗?紧急军情!”
皇太极的心中一惊,急忙宣召斥候入账。看到斥候的甚是狼狈的样子,皇太极的心头闪过一丝不安。
“启禀陛下,这是大贝勒的亲笔信。”
说着斥候双手捧上一封沾满血迹的书信,看到血迹,皇太极心中的不安更加重了。他一把夺过书信,甩开瞧看。草草看了几眼皇太极便暴跳如雷起来,他一脚踹翻了面前摆放行军地图的方桌,大吼道:
“啊!可恶的代善!误了朕的大事!”
皇太极边吼边将代善的书信撕得粉碎!
“可恶!实在是可——”
皇太极的怒吼戛然而止,这位东北大地上的主人突然双眼一番,背过了气去。站在身旁的多尔衮眼疾手快,一把搀扶住了他。
“大汗!大汗!快!快叫御医!”
皇太极的晕倒使得大帐内顿时乱做一团,多尔衮等人口中不断的呼喊着“大汗”,一直到御医急匆匆跑进大帐,大帐内才稍稍安静了下来。
安顿好了皇太极,多尔衮一把拽起那名正红旗的斥候,厉声问道:
“大贝勒那到底是怎么啦!回话啊!到底怎么啦!”
那斥候被眼前突然发生的一切惊得说不出话来,半晌他才认出了多尔衮,慌张回答说:
“回、回十四爷的话,小凌河大营被明军攻破,大贝勒败啦,正红旗完啦!全完啦!锦州之围被解了。”
“什么?!”
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般惊得多尔衮半天说不出话来。代善可是八旗军中出了名的“古英巴图鲁”啊!更何况他手中还握着三万多精兵,败了...他竟然败北了...
突然间多尔衮想到了自己那受了伤的亲哥哥阿济格,他忙问道:
“十二爷怎么样了?”
“这、奴才不知,败退之时一片混乱,奴才并未看到十二爷。”
“......”
到底是谁?明军的主将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能将满清公认的名将代善打的如此狼狈,败退之时甚至来不及照顾受了伤的亲王。多尔衮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很久没有碰到这样的对手了。
“明军主帅是何人?”
“洪承畴。”
洪承畴?不是那只老狐狸,洪承畴有些本领,但多尔衮不相信单凭洪承畴的谋略能够击败代善。
“本王问的不是他,而是那支神秘援军的统帅。”
“回王爷,汉人援军的统帅名叫魏渊,此人作战极其骁勇,大贝勒就是吃了他的亏才战败的。”
“魏渊...好,本王一定要好好会会你!”
中午时分,皇太极终于苏醒了过来,他醒来之后看了看守在自己床榻旁的众位亲王与将军,挣扎着坐了起来,用微弱的声音问道:
“击败代善的明军将领叫什么?”
多尔衮跪在地上向前探了探身回答说:
“回大汗的话,明军将领名叫魏渊。”
“魏渊...”
皇太极靠在靠枕之上长长舒了口气,这下他全都明白了。原来宁远城内的孙传庭不过就是个诱饵,用来钓着他与十几万清兵。而统率明军真正的主力的,则是那个叫做魏渊的名不见经传的小将。
可笑啊可笑!我堂堂一国之君,纵横辽东十余年从未遇到过对手的皇太极,这一次竟然被一个黄毛小子给玩了,是彻彻底底的被他被耍了!
突然间胸中一股愤怒激涌,皇太极再度挣扎着直起身来,拉着多尔衮的手说:
“立刻召集塔山周边各旗军马,天黑之前完成集结,朕要亲征锦州城。”
多尔衮听罢劝说道:
“大汗,龙体要紧啊!您暂且休息,臣弟定为皇兄拿下锦州城!”
“无需多言,朕意已决。”
“大汗!”
突然间皇太极的二目圆睁,紧紧的攥住多尔衮的手背,语气低沉的说:
“朕还没死呢,怎么,你就不听我的话了吗?”
皇太极充满杀气的一句话顿时将多尔衮惊得脸色惨白,他忙不住的叩首谢罪道:
“臣弟不敢!臣弟糊涂!大汗息怒啊!”
皇太极疲惫的摆了摆手。
“朕不怪你,起来吧。”
多尔衮惊魂未定的抬起头来,跪在皇太极的床前听候发落,这下他再也不敢多说些什么了。
皇太极自然也是知道自己这个弟弟是关心他的身体,可在皇太极的内心深处,一直对文武兼修的多尔衮心存戒心,不论是爱妃大玉儿,还是他那大汗的宝座,皇太极担心总有一天这一切都会落入到多尔衮的手中。原本想让多尔衮打先锋的念头仅仅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便被打消了。
“多尔衮。”
听到皇太极点名,多尔衮立刻叩首答道:
“臣弟在!”
“朕命你率正白、镶白两旗人马驻守塔山城,盯死宁远城的孙传庭。”
“臣弟领命!”
“豪哥、齐尔哈朗、多铎。”
“在!”
“你们三人率领正蓝、镶蓝两旗担任先锋,今夜出发,兵发杏山城。”
“喳!”
“孙得功。”
“奴才在!”
“你率所部汉军正白旗攻占松山堡,以切断明军海上退路,今夜就出发。”
“喳!”
“其余诸将回营整顿人马,明天一早随朕出征锦州城。”
大帐内诸将躬身齐声答,“喳!”
待到大帐内众人退去,唯剩下了范文程一人。皇太极靠在靠枕之上,微闭着双眼问道:
“范先生,那个人怎么样了?”
出于对范文程的尊敬,皇太极一直对范文程以先生相称。
范文程很是恭敬的为皇太极折了折被角,语气自若的回答说:
“陛下尽管宽心,待到攻打锦州之时,那颗棋子就能发挥作用了。”
皇太极轻轻点了点头。
“魏渊,这个人不好对付。不可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