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叫黑子的人,带着李金广的人头来降,求见大人。”
海沧船内,刚刚回返的张孝儿对韩林回禀着清剿的事宜:“唐豪亲自验证过了,的确是李金广无疑。”
韩林听完后半晌无语,最后冷笑了一声:“李金广或许也没想到自己能有被心腹背叛的一天。”
张孝儿笑道:“大人这一招真真儿是妙极,他想拿大人去女真狗那边请赏,却没想到被大人反将了一军,自己丢了脑袋。”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而已。双岛的人都抓住了?”
“有唐豪的帮衬,确实省了不少的力气,双岛上的守卒绝大部分都已投降,如今都在码头外被人看押着,大人这些人如何处置?还有见不见那个叫黑子的?”
韩林起身跺了两步,对于这件事他略微有一些为难,虽然张攀醒来时委托他全权处置,但这些人都是张攀的麾下,总不能将这些人全部都杀了。
“李金广的那些心腹和知内情的都交给骡子,至于不知内情的,将兵刃都收了,留待张游击日后处置。”
“大人认为这些人和宁远的人不一样?”
张孝儿听到李金广这些心腹要交给郭骡儿处理,就知道他们死定了。
“何止是不一样。”
韩林摇了摇头:“宁远的渠首杨朝正、张思顺等,以饷而哗,乃是情有可原,且都是忠义之士。但双岛李金广则全然不同,此乃叛国投敌之举,自然要杀之以儆效尤。”
韩林一句话就将此次的事定了性。
“属下明白了。”
张孝儿应了一声。
“将黑子押到偏房,我一会去见他。”
……
海沧船的偏房内,孤身一人的黑子有些坐卧不安。
这处偏房没有窗户,只有一道门但已经被几个乐亭营的卒伍把守。
密闭的空间让人有一种窒息感。
四处都是噔噔地脚踩船板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无时无刻都有人上船下船。
他在山洞内一刀将毫无戒心的李金广劈死,又带着剩下的人出来投降都是为了活命,可现在命真个交由在别人手里时,他心里反而无比的惊恐。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房门“吱呀”一声。
黑子根本不敢去看,直接跪在地上,将头埋低。
余光当中,只看见一前三后,四双褐色的水牛皮靴。
皮靴从他脑旁走过,哆哆的声音近在咫尺,如同狠狠地踩在他的心头。
没人理会他。
“大人,这人便是黑子。”
“嗯,我认识。”
先后两个声音传了出来,黑子认出前一个是接受他投降的张孝儿。
后一个则是他想求见的正主,韩林。
咣当一声巨响,一个托盘放在了黑子的脑袋旁边,余光当中黑子瞥了一眼,发现是银锭。
“小人……不敢要。”
黑子转了个身,将屁股尽量撅地更高一些。
“说好的二百赏格,该是你的就是你的,若是不给,岂不教人说我言而无信?”
看着几乎趴在地上的黑子,韩林轻笑了一声:“黑子你是真有种,一个千总,便是我和张游击都不能不教而诛,你可倒好,说砍就给砍了,厉害啊厉害!”
“都司大人,这李金广骗了我们,后来小人才知道他想去投靠鞑子。这种人,人人都杀得。”
黑子微微抬起头来,看着韩林嘴里道。
“还长了一副好口舌。”
韩林指着黑子对身旁的几个人笑道。
郭骡儿、张孝儿以及张攀的代言人唐豪也跟着笑了起来。
挑了挑眉毛,韩林又道:“那你的意思是,你之前毫不知情,直到最后才如梦方醒咯?”
“大人明鉴。”
黑子磕了一个头后道:“小人等属实是受了李金广的蒙蔽。”
闻言众人又乐出了声。
“可我审问的人里,怎么都说你早就知情,而且为了此事前后奔走串联?”
郭骡儿似笑非笑地看着黑子,开口道。
黑子身子猛然一顿,嘴里为自己极力辩解:“冤枉啊!各位大人,小人确实不知,这都是那群人为了脱罪的言辞,大人们万不可轻信。”
韩林看着他,有些不耐烦地道:“你们如何攀咬我不管,都到了这个时候黑子,如果我是你,肯定会将知道的一五一十地说出来,还能争取留个命在。”
黑子刚要开口,韩林又将其挥手打断,语重心长地道:“你求见我,我给了你机会,但是你若是再说什么不知情,那我也没兴趣来听。”
“这位你可能不识得。”
指了指身旁的郭骡儿,韩林继续道:“在他这里我还没见过死人以外不开口的,你那些同党可是一五一十地全招了,识相点,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不然我现在就走。”
郭骡儿咧着嘴冲黑子笑了一下,但落在黑子的眼中就显得十分恐怖。
见黑子有些怕了,韩林和善地发问:“说罢,从什么时候开始有投靠鞑子这个打算的?因为什么?”
“大概一个月前李金广找到我说,鞑子那边有人来和他说,大军即将来讨,只要李金广能够里应外合夺了旅顺,那到时候多大的官都给李金广做,李金广跟俺说,只要得了手,他就会向鞑子那边给我请官职……”
韩林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郭骡儿之前审问的人里,十有八九都是这么说的,看来李金广对谁的说辞都是一样。
“为何要绑了张游击过去?”
“按照李金广的说法是,他想捞更多的功劳,张游击作为旅顺的主将,自然在鞑子那边分量很重。”
“鞑子那边的人你见过没有?是谁派来的?”
“见过两次,也是个汉人,说是什么李额驸的人。”
韩林和郭骡儿对视了一眼,郭骡儿咬牙切齿地道:“李永芳!”
真是冤家路窄,从所司的职责上来看,李永芳这个大汉奸是郭骡儿最大的对手,两个人在暗线当中一直较量。
随后众人便对着黑子连番审问,黑子也一五一十地将他知道的消息一五一十地都说了出来。
而最让韩林震惊的是,这次叛变完全是鞑子一手策划,而鞑子那边也即将从金州大举攻打旅顺。
得到这个消息的唐豪更是大惊失色,如今旅顺的主将张攀仍不能理事,如果此时鞑子犯境,那旅顺可就危险了。
因此从屋内走出来以后,唐豪立马叫住了韩林,拉着他的衣袖直接跪地下拜,恳求道:“如今我家大人时梦时醒,韩都司,如果鞑子真的要来打,旅顺危在旦夕,肯定都司大人帮旅顺一把!”
唐豪自己也清楚,既然鞑子能收买双岛的千总,那旅顺当中也势必会有人被收买,旅顺城内的人已经没办法相信,而能信的过的人只有眼前的乐亭营都司韩林。
对于乐亭营的战力和韩林本人的指挥调度,这几日唐豪都看在了眼中,心中大为钦佩,由此才想出这么一个办法来。
韩林也有些犹豫,旅顺对于大明来说至为重要,其一旦丢失,不仅对东江镇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同时借助老铁山的一系列岛链,也可望登州,届时登州危矣,登州危则京师和永平府亦危。
可他一个永平府的守备,怎能插手东江镇的事情?
对于韩林的问题,唐豪也是豁出去了:“都司可假借游击大人之名,一应事宜都由唐豪带人在前面策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