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库尔缠闻讯行色匆匆赶到刘兴祚庄子的时候,火势已经被扑灭。
刘兴祚的家仆,面对已经被烧成废墟的正屋都噤若寒蝉,所有人的脸上都是一副惊恐呆滞的模样,就那么呆呆地看着焦灰。
直到库尔缠来了,众人才终于仿佛有了主心骨。
在库尔缠的指挥下,用铁锨、镐头扒拉着尚且炽热的废墟。
又过了一阵,刘兴祚的妻子、刘兴祚的弟弟刘兴治、刘兴基,以及达海也赶了过来,也招呼随行的人开始整理废墟。
将废墟上面的杂物都清理干净以后,才在最下面发现了一具已经烧焦了的尸体。
刘兴祚的女真妻子只远远地看了一眼,就惨嚎了一声晕倒在地。
库尔缠、达海和刘兴治、刘兴基走进了废墟,看到其身形以及衣服残留碎片的花色也开始放声悲哭。
库尔缠更是抚尸哭的呼天抢地。
他与刘兴祚交好,这么多年来两家互有帮衬,上几个月刘兴祚还求他代为向大汗皇太极说项,哪成想,如今却是天人永隔。
痛失好友的库尔缠捶胸顿足,泪水将脸上的飞灰冲刷成了道道泪痕。
不一会,刘兴祚妻子也悠悠转醒,几个人又围着“刘兴祚”的尸身哭了一阵,库尔缠才向刘兴祚的夫人道:“爱塔糊涂啊!”
刚刚入夜,刘兴祚的家仆刘四就来府上拜见,直言刘兴祚有一封手书要其亲启。
库尔缠十分疑惑地打开后扫了一眼就大惊失色。
信上写的分明:“吾弟已逃,吾必被诛,当自经死,且葬吾于扎木谷中。”
看了信以后的库尔缠大惊失色,自己骑了马出城赶到刘兴祚的庄园但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旁边的达海道:“爱塔也给我留了一封信。”
说着达海从怀中将信掏了出来,几个人一一传阅。
刘兴祚给达海的信写的是:“吾屡被弹劾,幸大汗不听谗言,仍加爱养,日夜不安,实切忧惧。昔曾子之母方织,有二人吿曰:‘尔子杀人。’曾母曰:‘吾子非杀人者,不听。’至三次,吿曰:‘尔子杀人!’曾母投杼而走。予虽以善自处,能如曾子乎?大汗虽爱吾,能如曾母爱其子乎?人日以谗至,岂有不信之理?予所以为拙计也。”
库尔缠看过以后,一面悲痛交加,一面又恨铁不成钢的骂道:“糊涂!怎地这般糊涂!刘兴贤叛逃与他何干?不说有我和达海回护,就是大汗也每予我们说爱塔乃是将帅之才,等过了这阵就要委以重任!”
刘兴祚的妻子亦大哭道:“巴克什有所不知,老爷前些日子就有过一回,若不是教我撞见,恐怕那时老爷就去了。我以为老爷只是在小院子里憋闷烦了,这才给萨哈廉去了信,教其和大汗说让老爷移到庄园散心,哪成想,哪成想啊……”
“怎地不早与我们说!”
库尔缠跺了跺脚:“怕是那时候爱塔就已经萌生死志了!”
既然刘兴祚的夫人已经说之前有过一遭,那库尔缠和达海更不疑有他。
又哭了一阵,库尔缠对着刘兴治道:“兴治,乃兄予我书中尝言,要将其尸身葬在扎木谷,如今族中你最大,你且为你兄长好好治丧罢。”
刘兴治是知道是实情的,而给库尔缠信中所言的扎木谷在东梁河地(今本溪恒仁县一带),这是刘兴祚给刘兴治的逃脱借口。
“谨遵巴克什吩咐,我家兄长承蒙两位巴克什的关照才能苟活至今,如今已经再难言谢,兴治便代替兄长谢过两位的知遇之恩。”
说着刘兴治拉着旁边不知情,
真以为刘兴祚已经死的刘兴基跪在地上,一起给库尔缠和达海崩崩磕了三个响头。
这三个响头确实是真情实意,刘兴祚嘱咐过刘兴治要好好谢过这两个人。
此去一别,恐怕难有再见之日,即便有,也会刀兵相见,刘兴祚此举其实也算是别样的“割袍断义”。
库尔缠和达海受了礼以后将人从地上扶了起来。
库尔缠开口既是宽慰又是警告地说道:“爱塔既去,我会书信一封往大汗处,看是谁来继承爱塔的职爵,往后你们几个兄弟也要承其遗志,好好辅佐大汗,万不可学那不仁不义的刘兴贤!”
刘兴治和刘兴基讷声称是。
七日以后,沈京城刘府一片素裹,整座府内已经挂满了白色的灯笼。
最近几天刘府人声鼎沸,听闻刘爱塔死了,无论是有仇的还是有恩的都前来祭拜了一番。
人死恩怨消,虽不知道各人都抱着什么样的心思,但谁也不会在此时那么不开眼来找麻烦。
毕竟刘府还有萨哈廉乳母这位夫人镇着。
不过任谁都明白,刘爱塔既然死了,那么刘氏一族怕是要中落,以后的日子也不会那么好过了。
叮铃铃一声铃响,随后唢呐的声音也即刻响起,漫天飘洒的纸钱当中,一列车队从刘府驶出,几个喇嘛举着引魂幡一边高声宣着法号,一边在前面引路。
今日是“刘兴祚”出殡的日子,中间最大的一辆马车上,拉着“刘兴祚”的红木做的棺材,刘兴治、刘兴基裹着白布坐在马车上,脸上一片哀容,刘四、刘五则步行跟在旁边,也是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
车队的最后,跟着前来相送的亲朋,隐隐有恸哭声传了出来,刘兴祚的女真夫人更是哭的几次昏厥了过去,还要有下人搀扶着。
虽然她与刘兴祚都知道其是大汗派过来的眼线,但同床共枕且为其生了几个孩子,怎能没有感情?
刘府在沈京的东南角,离着东门并不远,相送的人群走了一阵便走到,刘兴治和刘兴基从车上跳了下来,先是对着刘兴祚的夫人跪下磕了个头:“嫂夫人留步罢。”
刘兴祚的夫人知道分别就在眼前,不顾旁人的阻拦一下子跳到了马车上,趴在棺木上放声悲哭,闻者也为之落泪。
好一阵,刘兴治才让下人将其搀扶了下去,又向相送的人群磕了个头,这才领着车队出了东门,一路向西去。
过了几天,到了威宁营附近,刘兴治将棺椁上的一切标识去了,随后将其扔在了山中,刘兴基差点吓死,直到知情的几个人解释了一番,才知道原来兄长并没有死,而是用了金蝉脱壳,准备投附东江镇。
为了防止后面有追兵,刘兴治不敢往岫岩的方向走,而是转道向南,往金州的方向。
那里还有刘兴祚豢养的二百鱼皮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