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顺南城二里,范继忠拉开弓弦再次瞄准一个前面策马的蒙古人放了一箭,然而这支箭偏地离谱,扎在了那个蒙古人右侧十来步的地方。
范继忠偏过头,看见拿着弓的胳膊正在止不住地颤抖,即便是力小的马弓但也架不住连续开弓,他的胳膊已经不听使唤了。
“嘡”地一声响,一支箭打在他的铁笠盔上,让范继忠脑子猛地一晕,摇晃了两下,被旁边的骑手贴近稳住身子:“范头儿,没事吧?”
范继忠呆愣愣去看他,紧接着,一股血箭喷涌,呲在了范继忠的脸上,温热的血水浇得范继忠醒过了神,他赶忙趴在了马背上。
然而来扶他的骑手就没有那么好运了,一支箭整将脖子射了对穿后,将他从马上带离。
面对蒙古人的曼古歹战术,范继忠知道此时马力和人力已经枯竭,不能再去追了,他抹了一把脸,打了个呼哨调转码头往东坡奔去。
双方骑兵的尸体沿着路蔓延,无主的马儿放开蹄子肆意奔跑,时而停下来喘口气,低下头去扒拉已经枯黄的野草。
范继忠抽身而退,蒙古人也绕了一个弯以后开始追击放箭,远处山坡上一阵铳响,止住了蒙古人追击的脚步。
是在东坡上建立了阵地的旅顺南城兵,韩林以马步协同的方式,将这队蒙古游骑牵制住,双方的马兵的箭几乎都已经射空,短时间内都没办法再派上用场了。
范继忠从马上翻身下来,一个趔趄坐在了地上,其他马兵也和他差不多,坡上南城兵冲下来十多个人,每个人手里都拎着水囊和一些吃食,给这些骑兵补充体力。
接过水囊以后,范继忠先是猛灌了两口,随后整个又在满是茧子的手上浇了两捧去洗脸,看着手上的血水一时间又有些出神。
方才扶他中间的那个,就是之前在西边林子和他说“痛快”的那个旅顺骑兵小头目,两人颇有一丝惺惺相惜的意味,原本范继忠想着等战事结束就请他喝酒,这才一个多时辰,他就死了。
甚至,范继忠连他的名字都没来得及问。
“呜呜呜……”
范继忠猛然站起身,跟女真人打了几场仗,他知道这是海螺号,也是女真人的令号。
女真大营里许,双方正在中路不断的绞杀在一起,范继忠手脚并用,稍稍往坡上爬了几步,站在更高的地方去看。
女真人的大营又重新吐露出了不少兵,虽然看得只是一个个黑影,但也明显感觉不一样。
“是真鞑出来了?!”
范继忠心中一惊。
然而他顺势向西一看,立马寒毛都竖了起来,不仅中路的大营再次涌出了不少兵,而且他来的西侧林子旁,涌现出了一团黑影,正在往韩林所在的中军冲杀过去。
“快上马!回中军!”
范继忠大惊失色,往下跑时脚下打滑,翻滚了两圈跌落坡下,他也顾不得摔破了的嘴,连连催促骑兵上马,但等他们刚骑上了马,之前和他们交战的那些蒙古人已经拦在了路上。
……
“调虎离山么?”
尘土飞扬,韩林看着如同涌动的巨浪奔袭而来的蒙古骑兵,嘴中喃喃地道。
为了防止右翼的南城兵被蒙古人的骑兵吃掉,韩林将左翼的骑兵调了过去协防,如此左翼就空了出来,只有二百多南关撤下来的步卒,但这些步卒面对至少约有五百许的骑兵,只能重新躲回林子,根本连狙击的余地都没有。
韩林手里一共三千余兵力,中路一千余北城兵,右翼七百南城兵,左翼步兵加骑兵又约五百,除在城中守城的,他的中军只有三百不到的预备兵力,而且都是步卒,面对五百骑兵根本难以抵挡。
“请大人回城中坐镇。”
身旁的郭骡儿看了看,骑兵杀至中军还有一段的距离,他们此时就在城下,回城还来得及,因此略显委婉的劝道。
谁料韩林摇了摇头:“我要是回城,就是中了他的计,士气必颓,咱们好不容易占据的主动优势就全没了。”
“大人是想以自己吸引这支兵马?可这也太凶险了一些。”
韩林哈哈大笑:“斩将夺旗!这佟养性和我想到一块去了,既然要赌,不妨就将赌注加大一些!”
“即令!”
韩林喝了一声,随即身旁的旗号手赶忙躬身听着韩林的命令。
“着左翼南关兵、右翼南城兵全力进击女真人的营盘。”
“着中军务必拼尽全力,不使战线后移一步,为左右两翼争取时间。”
看了看正要返回中军的游骑韩林继续说道:“着游骑不准返回中军,务必要挡住蒙古人东侧的骑兵,不叫其袭扰南城步卒。”
“得令!”
随着一道道命令的传递,中军将旗的认旗纷纷挥舞,代表不同任务的各色彩旗也升了起来,一时间中军帐下,旌旗展招,随风猎猎。
看着越来越近的蒙古大股骑兵,韩林冷笑了一声,将马侧的弓摘了下来。
想换家,就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
武讷格用刀背拼命地抽打着马臀,他的八百骑分成了两股,一股三百余冲向了南城兵,剩下一股则由他亲率,等待战机。
旅顺的守将果然上当,为了缓解右翼的压力,不得不将左翼的骑兵抽调了过去,由此左翼便出现了破绽。
而这场胜负的关键,此刻就执掌在他的手里,武讷格笑旅顺的守将实在是太大意了,竟然只敢留如此少的兵力护卫中军,这岂不是将胜利直接送到了他的手里?
甚至武讷格有了一个更加大胆的想法,在冲破对方的中军以后,借着马势直接杀入来不及关门的城中。
旅顺守军最大的倚靠告破,那在城外的明军就如同丧家之犬,只能任人宰割了。
武讷格舔了舔嘴唇,将指头放在口中,打了一个悠扬的响哨,奔跑着的骑兵们就将弓给摘了下来。
又一声呼哨,五百余支箭如同飞蝗一般冲向天空,到达顶点之后又如同密集的雨滴一样纷纷落下。
看着对面中军叠罗起来的盾牌,武讷格随即将刀给抽了出来:“挡得住箭,挡得住马势麽?!”
“杀!”
武讷格大喊了一声,本阵骑兵也爆发出各式各样的怪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