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虑太多,才会无法下笔。
艺术理应是感性的绽放,情感的宣泄。相比起不入流的技艺,事事求全才是更致命的一点。
——你的画太空洞了,看了之后没什么感觉。
有人曾经这样对林明月说过。
犀利又直白的点评,在当时带给她的震撼,不亚于期末考试挂科。
虽说迄今为止,林明月也没挂过科。
这句话让她记了许久,直到最后,也没敢把那幅早就画好的画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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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庆小长假快要结束,短暂休息了一段时间,林明月继续日常的兼职工作。她过去盯着许茜写作业,又带着许茜预习了马上要学的内容。
不是多难的工作,但必须有耐心。
许茜这孩子性格活泼,静不下心来,有时候还闹脾气。最开始的时候,林明月软硬兼施,使出浑身解数,才能让许茜乖乖听课。
好在关系熟稔起来后,许茜配合的意愿要高了不少。
大一的时候林明月还做过其他零零散散的兼职,后来觉得那些事情费力又费时,就只保留了家教这一项。
说起这份兼职,还是许茜的姑姑许南枝介绍的。
她只是递了一把伞,许南枝就帮了她这么多。
林明月感激不尽。
大概是今天许茜的爸妈难得都在家,女孩收起平日里那副散漫态度,认真学习,安分乖巧了不少。
林明月给许茜讲题,父母俩时不时到门边瞅一眼,进来逛一圈,整的林明月也有些紧张起来。可一转头就看见许茜装模作样的凝眉沉思,没忍住扬起唇角笑了。
到点下课,一大一小都卸了口气,放松下来。
许茜的爸妈为那天的事和她道谢,拉着她要她留下来吃顿饭。林明月无意,只好找借口说晚上还有事情,道了谢就直接离开。
回到学校,中途去快递站取了几个包裹,再走回宿舍已经是满头大汗。
宿舍里空无一人,只剩下窗外清脆的鸟鸣声。枝桠摇晃,照着绿叶的阳光近乎苍白。
林明月一直觉得厦门的夏天是最难熬的季节。
把东西全部放在桌上,林明月一个个拆开快递,到后面才发现多了个不属于自己的包裹。
寄件人身份未知,但快递单上的收件人确实是她的名字,地址和电话也都对的上。
她继续把外包装拆开,显露在面前的,是一盒油彩颜料和一封雪白的信,信封上落了一行飘逸的钢笔字。
林明月收。
已经可以确定这就是别人给她寄的包裹。
可会是谁呢?
她望着那几个字,脑海里立马浮现出一个想法,很快就被证实。
“林明月:
我知道你认得出我的字迹。
希望你不会忘了,你上半年给我送了生日礼物。这是回礼,不想让我欠着你人情的话,就收下吧。
我想了很久,还是选择送颜料当生日礼物。
你应该,还喜欢画画吧。
还有,在搞清楚我们之间的事情之前,我绝不会放手。明明是你先食言了啊。”
林明月沉默地读完整封信。她把信纸完完整整地折好,塞回信封里,压到书架的角落。
按照那人说的,她没把东西退回去。
包装精美的颜料被随手搁在桌上,林明月每次路过总要瞥上一眼,不觉被分走几分注意力。
等到第二天,她终于忍不住到观景湖边的亭子里搭起画板,拿着画笔和颜料在白纸上涂抹起来。
时间过得飞快,从晨曦初露到薄暮冥冥,好似只是那么一瞬。
作画的人忘乎所以,下巴扬起认真的弧度,白净的衣服上不经意间沾上颜料,连着脸上也蹭到一点。
她就这样坐了一天。
风过的时候,拂过清秀的侧脸,撩起她散落的发丝,眉眼间显露出几分如山如水的温和明净,
亦如她的画。
林明月用了两天才完成这幅作品。她买了木制相框,把画裱好,满意的用手掌比了下,也就差不多两个巴掌的大小。
沈照溪和她约好最后一天晚上在十里长堤见面。
走出地铁站,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林明月看见站在灯影斑驳处,正朝着她招手的沈照溪。
黑发披肩,白衬衫加阔腿牛仔裤,衣服的下段简单扎进裤子里衬出纤细的腰身。
还是背着那个格格不入的黑色背包,精致的眉眼被头顶的棒球帽遮了一小部分,露出白皙漂亮的下巴。
有的人融入人群里就泯然众人,有的人反倒更加会耀眼,成为只需一眼就能被注意到的存在。
沈照溪恰好是后一种。
只要看过女生站在台上意气风发的模样,没有人会质疑这一点。
林明月走过去,沈照溪递了瓶矿泉水给她。指腹擦过的瞬间,她被冰的缩了下指节。
“可以不用在地铁站前等我的。”林明月说。
沈照溪抬手压了压帽檐,侧头看她,“反正顺路,我想和你一起进去。”
“走吧。”
两人跟着人流慢慢移动,排着队从入口处进入十里长堤内部。
天色昏暗,岸边朦朦胧胧的撑着几束灯光。
海上列车飞驰而过,拖曳着绚烂的光影擦过黑夜。对岸便是厦门触手可及的繁荣,灯火辉煌之至。
十月份的夜晚不及八月的炎热,海风拂面,带走身上的热气,清凉畅快。
两人找了块草地坐下,悠闲地吹着风听着歌。
晚上的时候,经常会有不知名的小乐队在这里演出,三三两两的散落在离入口不远的空地,聚集起一个又一个圆圈。
他们的音乐回荡在绿茵地上,跟着海风飘扬,唱出这座城市的浪漫。
林明月很喜欢这种静谧的氛围。
她隔一段时间就会来这里放松一会,什么也不做,就坐在草地上吹吹风,听听歌。
像现在这样就很好。
视线落在女生清丽的侧脸上,林明月眉眼微动,将手里提着的袋子递了过去,“沈照溪,这是我答应要给你的画。”
“这么快的吗,我还以为要更久一点。”沈照溪惊喜地接过礼物,黑眸明亮,得到的回应却是林明月不明所以的摇头。
她把装着画拿出来,手抚上冰凉的玻璃,认真地看了好几分钟,然后把画宝贝地抱进怀里,动作小小翼翼。
长发垂在手边,眉眼温柔。
“我很喜欢。”
“还是我第一次出现在别人的画里。”
说完,她有些害羞地理了理发丝,捏了下发烫的耳垂,试图平息面上的燥热。
这举动落入林明月的眼里竟然有些几分可爱。
沈照溪也从黑色背包里取出东西,交给林明月。
沉甸甸的相册上,压着个小巧可爱的猫咪钥匙扣。林明月翻开相册看了看,里面放着的都是这几天她和沈照溪在旅途中拍的照片。
即便沈照溪一张不落的把照片放了进去,相册也还是空着许多位置。
“谢谢。”林明月抱着东西,觉得怀里的份量偏重,提议道:“其实可以用个小一点的相册装的。”
“说不定以后还能放其他照片呢。”
沈照溪看着她,眼睛弯成月牙儿,嗓音温软。
林明月抱着相册的手微微收紧,嗯了一声。
不远处的歌声飘过来,整场大部分是乐队主唱在唱,偶尔也会有几个观众自告奋勇,接过话筒点歌。
一曲结束,底下的观众鼓起掌来,静待下一首歌的开始。
“有没有现场的朋友想来一曲的?”抱着吉他的主唱说,周围的人群瞬间躁动起来,互相开玩笑推搡着朋友上去。
沈照溪起身,拍掉身上的灰尘,笑着问:“你要不要上去唱一首?”
林明月摇头拒绝。
“那我只好一个人上去了。”
沈照溪突然这么来了一句,身旁坐着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她就已经走进被人群围住的圈子里,和拿起手机点歌。
视野中,沈照溪和那人低头交谈几句,然后手里接过了话筒。
突然出现的漂亮女生一下子让人群兴奋不少,一些人跟着起哄,把现场气氛炒的热烈。
“各位,晚上好。我要唱的是一首闽南语老歌,应该很少有人听过。”
隔了一段距离,林明月看不清对方脸上的神情,只觉得今晚的夜色过分朦胧。
她凑到人群边上,沈照溪抬眸,对她笑了笑。
“我想把这首歌,送给今晚和我一起过来的人。”
“希望她会喜欢。”
音乐响起,舒缓的曲调带着伤感,惆怅难言。女生嗓音温柔、昵哝暧昧,唱着她听不懂的方言。
拨开密密麻麻的人群,清澈的歌声撞入她的心底,又不知被风带到何方。
林明月低头,在缠绵悠扬的乐声中,渐渐退远。
整首歌结束,现场掌声雷动。
沈照溪礼貌道谢,还回话筒。
目光扫了一圈,在原来的位置找到熟悉的身影。
她兴致淋漓地走过去,开口便问:“我唱的好听吗?”期待地望着林明月,等着对方的夸赞。
“很好听。”
”那你喜欢吗?”
“当然喜欢。”
“林明月,我……”心跳声忽地快了几分,沈照溪摩挲起指节,手心不由地泛起细汗。
风吹过她的长发,也吹过林明月的发丝。
她们的影子歪歪扭扭的斜铺在地面。
她张了张红唇,耳边心跳声狂响,在对方近乎沉默的目光中,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那四个字。
林明月静默地看着她,眼里无波无澜。
最后,她只好遗憾一笑,“没什么。”
听到她的话,林明月移开目光,淡淡,“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现在不是才八点多,还能再逛逛的。”沈照溪语气淡下来,多了分失落。
她走近林明月,想去触碰对方,却被无声避开。
这时候,她才明白了林明月的意思。
为什么?沈照溪的心蓦地一沉。
林明月把相册还给她,“我想,我们还是像之前说好的一样,保持距离吧。”
“这样对谁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