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林明月淡淡的回。
听到对方的回答，沈照溪的手松开那片衣角，垂落在身侧。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好，那我送你到门口。”然后，抿出了一个轻松的笑容，走出公寓，反手将门带上。
楼道里的灯光明亮，她们迎面站着，地上的两道影子交错在一起。
林明月对上沈照溪含笑的眼睛，总觉得这笑容不达眼底，写满了心事。
林明月张了张唇，想问些什么。
这时候，沈照溪迈动步子，说了句“走吧”。
那些关切的话只好被咽回去，化为无声沉默。
沈照溪送林明月到小区门口，路上反复告诉林明月从这里到学校的路线，好像很害怕林明月会走丢。
“我又不是路痴。”林明月打趣她。
就算林明月这样说，沈照溪还是不放心，最后坚持叫了辆网约车，亲眼看着人上车才满意。
“路上注意安全。”
“知道了。”林明月回她，笑意温软。
网约车的门被合上，沈照溪轻轻挥了挥手，身形溶于黑夜，轻盈纤细，眉眼如画，
随着车子慢慢驶远，她唇角的笑容一点点的淡下来，直至消失。
像一束光，缓缓熄灭在黑暗中。
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现在才八点左右，时间还早。
沈照溪没回公寓，站在路边，打了一通电话。
她低着头，神色严肃，眉眼里是化不开的凝重。
风撩起她的发丝，剪影单薄，好像要被这浓郁的夜色吞没。
不过一会儿，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出现，停在她的面前。司机走出驾驶室，打开后座车门，恭恭敬敬的喊了声小姐。
沈照溪微微点头，弯腰进去。
她端坐着，脸上挂着一贯的得体微笑，熟稔的向司机询问道：“王叔，妈妈她到家多久了？”
“不久，沈总也就刚回来。”司机发动引擎，戴着白手套的手搭上方向盘，语气关切的问：“小姐您说晚上有事情要忙，都忙完了吗？”
“已经忙完了。”沈照溪告诉他，微微垂眸，遮去眼底的落寞之色。
一路无言。
黑色轿车在夜色里穿行，掠过城市繁华，最终驶进绿树葱郁、清雅安静的别墅区。
家里一如既往的冷清，毫无人气。
上了大学后，沈照溪就不太喜欢回家。母亲一直忙着工作，也不常回来。
她来到客厅，中年女人正在沙发上坐着，皓白的手捏着只白瓷茶杯，仪态优雅矜贵。
因为保养得当，四十岁左右的年纪，也依旧皮肤紧致光滑，面容殊丽，只有眼角长着细细的皱纹。
乌黑亮丽的长发盘起，五官冷薄而凌厉。只是坐在那，就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
这就是她的母亲，沈妍。
“妈妈，我回来了。”
闻言，中年女人抬头，眉眼松动，冷淡的唇微扬起一丝笑意，放下了手里的茶杯。
似乎刚到家不久，还是一身正式的女士西装。
沈照溪打了声招呼，在母亲的对面坐下，十指交叠在身前放着，“这次去s市谈合作还顺利吗？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一切都好。”
沈妍反应冷淡，无心谈这些事情，只是简单答了一句，声音里夹着显而易见的疲惫，“溪溪，你在学校过的怎么样？妈妈在外面工作也很担心你。”
说完，打开手机屏幕，轻轻皱眉，一副有话要说的表情。还好方才不悦的，只是些工作上的事。
“没事，我挺好的。”
女生唇边的笑容僵硬了一瞬，很快恢复如常。
她站起，为母亲添茶。热气蒸腾，模糊了脸上的表情，“妈妈，你刚从机场赶回来还没吃饭吧，我去厨房煮点吃的。”
“先休息一会吧，好了我再叫你。”
“好。”沈妍心里欣慰，靠着沙发背闭上眼睛休息，抬手揉起太阳穴放松。
不过多久，沈照溪端着一碗煮好的面出来。
沈妍把衬衫袖子往上捞了捞，取下眼镜搁在桌上，夸赞几句她的厨艺。
不过只吃了几口，看的出来没什么胃口。
沈照溪在对面坐下，不动声色的观察，目光从女人袖子下隐隐露出暗红色的划痕晃过，有些失神。
餐桌下，她搭在膝盖上的手收紧，心底泛起几分有心无力的颓然和绝望。
沈妍感知到她的情绪变化，关心的问了句：“怎么了，溪溪？”低眉，却无意间发现自己手上的划痕，面色一僵，若无其事的把袖子往下扯了点。
沈照溪看着女人的动作，抿唇不语。
被这样盯着，沈妍脸上的神色一下子转为冷淡，语气疏离，不容冒犯，“我有些累了，先回房间休息。”
不悦的搁下碗筷，直接起身离开，
看着女人消瘦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沈照溪目光沉沉，眼底压着一片愁云。
她的妈妈不知道什么时候病了，也许是从那个男人暴露真面目的那一刻开始，也许还要更早。
她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个年头。
只记得一年一年，反反复复。
在无人理睬的角落，那碗只吃了几口的面条冷凉下来。
******
沈照溪敲了敲沈妍的房门，无人回应。
门没锁，她直接推门而入。
中年女人沐浴后换了身睡衣，戴着眼镜，一脸严肃的在电脑桌前处理工作，认真专注到没人发觉有人进来。
沈照溪不打扰，默默退出去。
她回到房间，给心理医生打了个电话，询问了一下母亲最近的情况，顺便问了问医生明天有没有时间过来。
想起什么，又下楼端了杯温水，再次来到母亲的房间门口。
这次敲门有人回应。
门半开着，沈妍左手接过她的水，让她早点休息，一脸温柔神色。
沈照溪错愕一秒，叮嘱道：“妈妈，记得吃药，明天我约了刘医生过来。”
听到她的话，沈妍嗯了一声，勉强同意。
房间的门再次合上，沈照溪倚在墙边，捧着手机在消息框里飞快的打下几行字。
屏幕的光亮照着她的面庞，眉眼耷拉下来，倦倦的。
沈照溪关掉手机，往回走了几步，脑海里不觉倒放刚才的场景——母亲接过了她的水，叮嘱她早点休息，然后合上了门。
有点……不对劲。
她的身子猛然一顿，一股凉意直冲脑门，急忙倒了回去，推开房门。
房间里，女人沿着床边在地板坐下，乌发凌乱，手指紧紧握着把美工刀，光洁的右臂多了两条骇人的划痕。
血珠从伤口里沁出，直直顺着手臂滚落，滴在明亮的大理石地板。
——鲜红如繁花。
女人惊愕的抬头看她，将右手藏在身后。
下一秒，沈妍眼里满是阴郁，不快的大声呵斥，“沈照溪，谁让你进来的，你就是这样听话的。”
沈照溪心头提着一口气，慢慢靠近，声音在发抖，“妈，你别这样，把刀给我……”
“不要靠近我！”一声尖锐的女声爆发。
沈妍大口喘着气，眉眼狰狞，“你给我出去，给我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手上的血还在流，没有伤及血管，不算严重，但是实在骇人。
这一声大喊，把楼下的保姆喊了上来。
“周姨，去拿医药箱，再给刘医生打电话。”
沈照溪没走，安慰着沈妍暴躁的情绪，慢慢碰到了沈妍手里的美工刀。
刀太危险，必须赶快拿过来才行。
她试着将沈妍手里的美工刀拿走，不料沈妍一阵爆发，大喊一句“别动我”，猛烈挣扎起来。
刀锋一偏，意外在她手臂上狠狠划了一条。
沈妍失了神，不可置信的扔掉刀，看着被自己伤到的女儿，跌坐在地，一遍又一遍的说着：
“溪溪，妈妈不是故意的。”
“不要离开妈妈，不要……”
手上传来阵阵刺痛，沈照溪手抓住胸口的衣服，觉得自己快要窒息。
她扶起情绪崩溃的母亲，在对方紧的让人无法呼吸的拥抱中，流着泪回了句没关系。
……
凌晨两点。
房间里昏暗无声，只剩床头的一盏灯，照出一片昏黄。
沈照溪狼狈的给自己倒了杯酒，沿着床边坐下。动作间，手上的伤口疼起来，额间泛起细密的汗珠。
轻晃的酒杯里，盛着深邃的红色。
她喝了一口，望着窗外的漆黑，目光迷离。
温润醇厚的味道，带着醉意，在口腔里蔓延开来，酒精麻痹神经，沉重不堪的思绪逐渐变得缓慢，像生了锈的齿轮，难以转动。
沈照溪感到短暂的愉悦，随之而来的是无边的痛苦，空虚，令人绝望，难以挣脱。
就连手上火辣辣的痛感，都好似在提醒她什么。
迟早有一天，她也会被逼疯。
她把酒杯放在柜子上，熄灭灯，双眼一闭，直直倒在大床上。
几秒之后，沈照溪疲倦的睁开眼，摸索到自己的手机。
她摁亮屏幕，被光刺的下意识眯了眯眼。
找到和林明月的聊天界面，反反复复的编辑消息，始终发不出一个字。
恍然间，沈照溪意识到，自己好像失诺了……
她自嘲的一笑，在凌晨两点多的深夜，打了一通电话给林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