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的复制品。”
这是阿狸最后听清的一句话,同时她觉得一股强大的电流从腰部扩散迅速蔓延直至她的四肢百骸,她再一次失去了意识。
泰浩用小推车将被电晕的阿狸推到旁边一间手术室里,只见手术室里有一圈全密闭的胶囊舱一样的手术舱。全部手术舱都围绕着中间一个巨大的圆柱形的机器,机器除了连接着各个手术舱,还连接着旁边一个操作台和这上面的一个电脑屏幕。。
泰浩把阿狸放进其中一个手术舱内,在核心操作台上调出需要的资料,按了几个按钮,过了三分钟左右,手术舱的舱盖终于阖上了,一道一道白色的光圈开始在手术舱的金属外壳上扫过——表明着手术正在进行中。
泰浩坐在手术室的椅子上焦急的等待,一只腿不停的抖动。两个小时之后,光圈终于消失了。泰浩赶紧走过去,手术舱的舱盖自动掀开,阿狸从里面坐起来,泰浩略带紧张的看着她,叫了一声:“凤里熙……”
阿狸斜眼看了泰浩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向门外走。泰浩也只好跟了出来。
两个人先经过了刚才那间有点吓人的放着巨大玻璃缸的房间,阿狸驻足在女子的“棺材”旁边静静看了一会儿,留下了一滴眼泪,用指尖抹去,然后迅速离开这里,回到了最初放着各种药品和器皿的那个实验室。
泰浩看着阿狸走过放置药品的柜子,从里面拿出一瓶药,看了看上面的名字,从瓶子里拿出一枚药片举着对泰浩说:“你就是用这种毒药把全舰的队员都毒死了,是不是?”
泰浩听到阿狸这么说,神色却十分欣喜,“凤丽熙,你真是凤丽熙!哈哈哈!我总算成功了!之前无论是克隆的你的本体,还是其它活人死人的躯体都没有办法成功植入你的灵魂,这次我只是突然想用同族的活人试一试……没想到居然成功了!”
凤丽熙冷笑了一声,继续说:“你为了复活我,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泰浩咧着嘴笑:“毕竟做了那么多年的夫妻,你知道我只爱过你!”
凤丽熙在实验室里绕着两张摆满了容器的桌子转了个圈,手指划过各种器皿,继续说:“可你有没有问过我爱不爱你?”
泰浩瞪大了眼睛,显得非常惊讶:“你怎么会不爱我?我们当初在一起的时候,那些宇宙中漫步的日子你不开心吗?还有我们在一起的日日夜夜,难道你不怀念?”
凤丽熙用手掩着嘴笑:“是啊!那真是一段无比美好的日子。可惜后来你变了。其实你谁也不爱,你只爱你的实验……”
泰浩讪讪的笑了笑:“连我自己都是我自己的实验对象……实验没什么不好,一切文明的基础都是实验,尤其是医学。我也没有变过,只是你一直不够了解我。如今,我也只是希望你能和我一起这样不断轮回下去,永远做这个世界的神,不好吗?”
凤丽熙苦笑着摇摇头:“你还是不明白,真正的长生不死并没有什么好处,只是无边无际的寂寞……否则你又何必非要复活我?难道不是因为寂寞?”
泰浩认真的想了一下,回答道:“确实!这些年,一个能说话的人也没有,太寂寞了。但以后我们两个可以作伴了。”
凤丽熙终于走到他的身前,眼睛里有了泪水,她说:“既然寂寞,你为什么一定要把我们的同伴都杀死?”
泰浩摸着她的脸,叹了口气道:“所有雄兽的基因里,原本就都有要为争夺母兽而不择手段的本能。更何况,我们那个世界贵族血统男女比例是十比一。如果我不争取,我们又怎么会还在一起?这么多年,我其实真的很想你……”
泰浩俯下头,吻住凤丽熙,感受到她也回吻着自己。
片刻之后,他的嘴唇开始发紫,五脏都开始痉挛,他惊恐地瞪大眼睛,“你做了什么?”
凤丽熙凄楚的看着他:“以后我们确实可以作伴了,在那个叫地狱的地方!”
泰浩捂着似乎灼烧起来的心口:“你……你把毒下在了自己嘴上……”
凤丽熙冷笑着说:“你忘了,你自己说的,我现在百毒不侵了……”
泰浩的嘴已经变成了黑色,身体其它的部位也逐渐变紫变黑,他的嗓音已经变得异常嘶哑粗粝,几乎要发不出声了,“可……可我……明明……看到……你把药片……放回去了……”
凤丽熙回答了他这个问题,“这要感谢我那滴泪水,在我拿起药片之前,我的手是湿的,这毒药,用来对付人,只要一点就够了,不是么?”
泰浩的心脏跳动了最后一下,他的嘴里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你……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听不到了。泰浩的全身都变成了黑色,停止了呼吸。凤丽熙叹了一口气,把他仍然睁大着的双眼阖上。又召唤来机器管家,把他的尸体带走处理了。
完成了这些,她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对阿狸说:“我已经给我的同伴们报仇了。我想我也可以走了……”
阿狸说:“你不想再考虑一下么?其实那个棺材里的身体,你应该是可以用的。”
凤丽熙说:“如果我想复活,之前每一次泰浩其实都可以成功,我没有复活,不是因为他实验失败了,而是我的意志我的灵魂根本不愿意复活。这一次如果你不说让我彻底解决这段恩怨,我也是不会复活在你身上的。”
“在你离开之前,请你告诉我,这艘船的预言之书在哪里?”
“你找预言之书做什么?”,凤丽熙问。
“我就是专门来解锁预言之书的。”,阿狸回答。
凤丽熙说:“我们星舰上没有人能解锁预言之书……但每个人都看过了书里的米粒芯片存储的内容。我必须告诉你那本书很危险……那里面的生命之树的花朵更加危险。我们这舰上第一个死去的人就是试图解锁预言之书的人……”
阿狸说:“我可以全部解锁它。”
“你?……你到底是谁?”
“我是预言之书的主人。”
凤丽熙有些惊讶,“按那枚米粒芯片内容所示,预言之书,只有宇宙之神可以开启……你是宇宙之神?”,凤丽熙喃喃问。
阿狸自嘲的笑笑,“神到底是什么?其实对于这个世界的人来说,你们是不是也被称作是神?我也只是个人罢了……”
凤丽熙点了点头,突然又想起了泰浩,她心头感到一阵酸楚:“难怪泰浩要杀死我所有的同伴。泰浩和我们不一样。他的出身不好,原本只是克隆人,备受冷眼和歧视。但到了这个世界,他却成为了这个世界的神。我想他爱这个世界,更甚于爱地球。我们舰上其他人都是有血统出身来历的贵族。也许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他们之间的矛盾早就很激化了,最终才有了这一切的悲剧。”
听凤丽熙这么说,也解答了阿狸心中的一个疑惑——泰浩明明只需要不停克隆就可以得到新的肉身,却宁愿从战场上捡回残缺不全的尸体来用,原来是对克隆这项技术的一种逃避心态。
“从我们降临到这里,一万年过去了,不知道地球还有我的同胞们怎么样了……”,凤丽熙喃喃的说。不知道是在问阿狸,还是在问自己。
却听阿狸回答道:“那里的人类早就可以脱离肉身永生了,但又有很多人后悔了这个决定,正拼命想找一个肉身,但自然分娩孕育出来的肉身已经非常稀少了,只有贵族才能享有……”
凤丽熙呵呵苦笑:“那和灭绝了又有什么分别呢?永生……这也太寂寞了吧。人类就是这样——永远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我们走吧!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了。去手术室,我教你怎么操作。另外,你要的预言之书就在图书馆里,你让系统去调阅上古存书的那些放实体书本的书架,在最后一排的书架上,有一个木格子,里面就放着预言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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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丽熙走了——两个灵魂共用一个身体的时间匆匆结束了。
阿狸从手术舱里苏醒后做的第一件事,是把森格关进了睡眠舱。她觉得这个世界上,这样的动物本不应该存在,但不忍心杀死它,只好让它先睡过去了。
紧接着,她回到了星舰上的图书馆,按照凤丽熙的指引,顺利找到了她要找的东西——一个通体墨黑的上面有红色纹样的匣子。匣子侧面的凹槽里,嵌入着一只黑黢黢的镯子。阿狸转动镯子,当镯子上的纹样和匣子上的纹样拼接成功的时候,匣子自动打开了。
匣子里装着三样东西:一个球状的金属物——正和天机阁紫霄手中的那枚一模一样;一颗米粒大小的芯片;和数朵指甲盖那么大的干瘪枯萎的六瓣花。
匣子一打开,米粒芯片自动射出一条针一样细的强光,直点中阿狸的眉心。所有的信息在脑海里像复印扫描一样迅速的印刻。但即便这样,还是用了一整天,芯片里的内容阿狸才算是“读”完了。
第二天一早,阿狸划破自己的手指,拿起一朵暗红色的六瓣花,用血喂养它,它的一枚花瓣迅速吸收了阿狸的血液变得鲜红透亮和饱满起来,紧接着这枚花瓣伸出几只细小尖利的触角,在阿狸的手指上缠绕探找,找到破损处的血源,开始大口吸食阿狸的鲜血。
片刻之后,吸饱了血液通体透红的六片肥厚的花瓣变成一种红色透明的黏液,游走到伤口处,进入了阿狸的身体,又顺着她的血管,散布进她全身的血液里。阿狸觉得身体突然就热了起来,她把所有的衣服都脱掉了,还是觉得浑身滚烫难耐,她的全身都透出一种红色的图腾纹样——和匣子上雕刻的一样。
高烧持续了三天三夜,到了第五天,身体的热终于慢慢退去了,红色的图腾纹样也消失不见。
她又回到图书馆,找到预言之书,拿出里面那个金属球,按照之前在天机阁紫霄教她做的那样开启了金属球的蓝色方屏,她从蓝色方屏后面先拿出那把枪,看了看又放了回去,接着又从里面拿出一枚戒指,戴在手上。
第六天,阿狸在图书馆调阅关于这艘星舰的资料,它的起飞降落和里面各种设施的操作流程。这一部分知识的存储及播放方式和米粒芯片的极为相似,因此完成的十分迅速,
第七天,阿狸在星舰图书馆做别的各种研究,也开始在星舰的生命维持系统巨大的植物培养舱里,学习辨别和种植各种农作物和植物。
之后的每一天,除了吃饭睡觉,她几乎不是泡在星舰图书馆,就是在植物培养舱里。
就这样,三个月过去了。
阿狸想,冬天差不多结束,春天应该快来了吧?
星舰里没有四季,没有白天黑夜,如果不是有钟表,连时间都是模糊的。
每当阿狸经过一个地方,头顶和两壁的灯就会自动亮起,等她离开了,又迅速熄灭,留下身后无边无际的黑暗……
船体巨大而空旷,安静的像一座坟墓,唯一能陪她说话的,只有各种机器人管家。
她好像理解了为什么泰浩不趁她不清醒的时候就直接带她去手术室?而非要先滔滔不绝异常详细的为她介绍整个星舰?又兴奋不已的带着她到处乱逛,讲解各种设备和实验?
这样寂寞的生活他已经独自过了千万年,如果他直接把她带去做实验,万一实验失败,他可能再也没有机会和一个活人说话了。
更有可能,如果不是他心里一直有个希望和执念,一定要实验成功复活凤丽熙,他早就不会再重复这样的植入,而选择去死了。
就像凤丽熙最后笑着说的——永生啊……那也太寂寞了……
这样无比寂寞的日子又过了三个月,阿狸没有停止研究和学习,但决定让森格从睡眠舱中苏醒。每天有这样一只“大狗”陪伴,总比面对机器人管家好得多了。
说起这些非常格式化毫无性格可言的机器人,按照图书馆里的史料显示,这里曾经有很多仿生机器人,后来这些和人长的一模一样,但各项能力都远超人类的仿生人都被废弃了。
这对阿狸来说是一件很有意思很值得思辨的事情——原来历史上一度,智能仿生人完美超越了人类,差点导致人类的毁灭,于是当人类重新掌握了主动权后,机器人的使用都受到了严格限制,人工智能和很多机器人又回退到了很多年前的旧模式——在人类认为安全的范畴内。
所以这星舰的高级和它里面略显低能的机器人形成了一种不协调的共生。像是不同级别文明的产物,被生生捏合在了一起。
到第六个月的时候,阿狸收获了第一批农作物,制作了第一批种子。
然后她继续种植,继续到图书馆学习,但学习的方向变成了医学。
六月半以后,阿狸开始取自己身上的血液,做各种抗毒和药物测试,同时,把其它各种疫苗和抗毒药品打进自己的身体内,进行实验和数据分析。
一年后,阿狸对自己血液的抗毒性数据结果感到满意,也理论性的掌握了一些最基本原始的手术技巧。
其实她真的不希望这些理论性的东西有被实践的一天,但她也明白,那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