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瑜顿住了,看着林清绪的眼睛里浮出黯然。
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很快沈怀瑜就站直了身子,后退半步:“小世子好狠的心,这么干脆就拒绝了我?”
林清绪心乱如麻,万千思绪将他整个人都淹没了。
过了许久,林清绪才迟疑地瞥了眼沈怀瑜,小声地说了声:“对不起。”
“对不起算什么答案?”沈怀瑜将骗人的签塞回怀里,懒懒散散地问道,“真的是拒绝?”
寺院门口扫地的僧人在发现石阶下两个施主的气氛不对劲的时候,就已经扛着扫帚离开了。
现在这个地方,就只有林清绪和沈怀瑜两个人。
林清绪脸上滚烫,心口也热得慌。
沈怀瑜还在等他的回答,但林清绪第一次遇见这种事情,舌头就像打了结一样说不出话,手足也格外无措。
见林清绪紧张成这个模样,沈怀瑜也不想再逼他:“算了,我们先回去吧,路很远的。”
他率先朝着前方走了几步,边走边说:“其实你不答应也好,若是答应了,等我不得不离开京城的那一天,还得找根麻绳将你捆着带走。”
沈怀瑜转身看着林清绪笑:“到时候,小世子说不定还会恨我。”
“离开?”林清绪终于开口,他正欲问沈怀瑜为什么要离开,却又想起被斩首的沈家一家,以及被囚禁在均州的废太子。
他复又闭上嘴巴,只安静地跟着沈怀瑜走着。
二人来时也是一路沉默,但林清绪却觉得更加让人难熬。
时近中午,林清绪先在戏春园折腾,然后又徒步上了山、拜了佛,再加上被沈怀瑜突然的言语刺激,此刻力气已经是所剩无几。
林清绪咬着牙没吭声,只是越走越慢。
沈怀瑜面上一片淡然,实际上心也是乱七八糟的。他甚至觉得,若是现在有人将他的心剜出来看看,说不定还能看见它破了个小口子,正不断地往外滴着血。
在天牢里滚了一遍酷刑的沈怀瑜正为此黯然神伤。
因此过了段时间才惊觉刚刚拒绝他的小世子,不知什么时候落到远处去了。
匆匆忙忙地赶回林清绪的身边,见对方呼吸急促,小脸也白了几分,忍不住有些气怒:“不舒服为什么不和我说。”
林清绪轻喘着气,听着沈怀瑜喋喋不休,看着沈怀瑜半蹲在自己眼前,说要背他。
林清绪倾身,却并没有趴在沈怀瑜的背上,而是侧过脸在沈怀瑜青了的嘴角边落下一吻。
一触即分。
趁着沈怀瑜没反应过来,林清绪顺势圈住沈怀瑜的脖子,已经力竭的身子压在沈怀瑜的脊背上。
掩着唇咳嗽了几声,林清绪小声地催着沈怀瑜快些走。
沈怀瑜从唇边的那一抹柔软中回神,他横眉倒竖,怒极了抓住林清绪环在他身前的手腕:
“你这是什么意思?”
之前的诉衷肠、被拒绝、被拒绝后的强颜欢笑,在林清绪这突如其来的一个吻后碾成了灰尘。
沈怀瑜忽然有些委屈:“国公府的轿夫居然还有这等奖励?”
早知如此,他何必花那么多银子从那个小骗子手里买什么上上签?
林清绪表情空白了一瞬,而后用那只自由的手捶了下沈怀瑜的肩膀:“你胡说什么。”
被沈怀瑜荒唐的话一激,林清绪原本的羞涩此刻全数化为乌有,也就没必要再借着沈怀瑜的后背遮挡。
他松开手,正准备从沈怀瑜身上下去的时候,却被沈怀瑜握住了腿弯。
一阵摇晃之后,沈怀瑜便背着他站了起来。
“你说我胡说?”沈怀瑜一边踩着石阶往下走,一边不服气地问道,“那你且告诉我,为何要亲我?为何……刚刚不亲,偏有用得上我的时候亲?还只亲嘴角?”
一连四个问题,各个让林清绪尴尬。
为何突然亲呢?
当他体力不支落在后面的时候,看着沈怀瑜一步步离自己远去的时候……
心底又涌起走出寺庙时,发觉沈怀瑜没有跟上来时,那种怅然的、不舒服的感觉。
他很难形容那种不舒服,只是本能地想将沈怀瑜留在自己身边。
所以,在他回到自己身边的时候,鬼斧神差地吻了他。
沈怀瑜背着林清绪,却一直听不见林清绪回话,手臂忍不住颠了颠:“林大世子!”
“我听见了,你不要这么大声。”林清绪抓着沈怀瑜的肩膀,“我刚刚是在给你答案。”
“……”
沈怀瑜脚步一顿:“你说什么?”
林清绪迟疑了下,将脸贴在沈怀瑜的后背上,轻声:“你可以在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时候,亲我,我并不……讨厌。”
林清绪的脸颊发红:“我只是不想你离我太远,觉得你可能会喜欢我这么做……咳,总之我只是在回答能不能亲我的问题。”
“其余的、更多的,我们以后再说。”
等到他将父母的死因查清,等到沈怀瑜也将他的事情解决。
等到以后无牵无挂,再和沈怀瑜说……
察觉到沈怀瑜又有开口的意思,林清绪赶在那之前提醒,“不要再追问我什么,就算问了我也会不说的。”
“……”
好像被同意了,但好像又没有。
沈怀瑜脑海里出现一万句“这算什么”,嘴角却已经忍不住勾了起来。
他重新迈开步子,步履轻快地往归灵园处走。
沈怀瑜自然不会乖乖闭上嘴:“林世子,别的都好说,有一个问题我不得不问。”
“我不会回答你……”
“的”字还未说出口,沈怀瑜就开口道:“回府后,我可以进世子房间睡觉了吗?”
林清绪一愣,再开口时声音里染上了点笑意:“棋局解开了吗?”
“……没有。”
林清绪缓缓闭上眼睛:“那就不可以。”
“世子简直是在欺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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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避在隐蔽处的、没有立即离开的、打算护送主子回府的白衣人脚下一滑,差一点从树上摔了下去。
这就是主子说的不是那种关系吗?
那主子你为什么要亲他?为什么?
白衣人将原本打算销毁的小盒子重新拿了出来,看看贴在一起的两个人,又看了看盒子,开始犹豫要不要再送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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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卫国公府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沈怀瑜不知道又抽什么风,突然说有事要找刃十三一趟,让林清绪先休息。
“你又要去找十三打架?”林清绪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看向沈怀瑜的眼睛中全是不赞许。
他伸手摸了摸沈怀瑜的嘴角处:“不疼了吗?”
沈怀瑜此刻正高兴着,也不在意林清绪误会自己。
他笑着将林清绪的手捉住拢在手里,也不管林清绪的拒绝,擅自揉来搓去。
“有个东西被刃十三拿走了,我如今师出有名,自然得拿回来。”
二人在竹叶苑前拉拉扯扯,几个守夜的下人快要将脑袋垂进地里了。
林清绪脸颊隐隐发烫,想将手抽回来但却不能:“什么东西?什么师出有名?算了,你别一直揉着我的手。”
夜色已深,就算是沈怀瑜都被夜风吹得发冷。
他轻笑一声,将林清绪的手松开:“你的手都是凉的,快些回去休息吧。也不要担心,今日心情好,我不会和刃十三打架的。”
边说还边推着林清绪。
林清绪被推进院子里,回头看时,沈怀瑜很用力地冲他挥了挥手。
看着沈怀瑜在夜间也格外明亮的眼睛,林清绪笑了一下:“早些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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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开后,林清绪并没有去休息,而是挥退了跟着他的下人,独自一人进了书房。
几乎是在房门关上的同时,白衣人出现在了林清绪背后。
二人都没有说话,林清绪走到书架前,将上头的一本书朝里推了推。
随后重物和地面的摩擦声响起,书架朝着两边移开,一个黑幽幽的通道缓缓出现。
林清绪走了进去,不多时就听见有个声音在唱歌:
“挥利刃,掷长枪,踏灭敌军守家乡……”他似乎唱了许久,嗓子都哑了。
白衣人在林清绪耳边说:“找到杨标后,他就总在唱这首歌。”
林清绪脚步不停:“找到他的时候,他在做什么?”
白衣人沉默了下:“在和一条狗抢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