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臣慧眼如炬,五百匹突厥战马正好卡在郭曦的承受极限上。
虽然贵为行营节度使,但其实郭曦在朔方镇并没有太大实权,他爹在呢。
就这五百匹突厥战马,郭曦也得找一个说得过去的由头才行,不然郭子仪那里根本没法交代,但终归能糊弄过去。
郭曦咬了咬牙,说道:“好,五百匹就五百匹,但这件事情必须就此揭过,今后不许再在我阿爷面前提起。”
“那是自然的。”王臣笑道。
郭曦一指董山等十九人说:“王臣,那就赶紧给他们松绑吧。”
“这个不着急。”王臣说道,“你先把战马送过去,只要朔方军的战马一到,我这边立刻就给董山他们松绑,而且保证不在郭老令公面前叫屈。”
郭曦无可奈何,只能派亲兵把行营度支使叫进来。
朔方行营度支使虽然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这既然是郭曦下的令,也就老老实实的匀出五百匹突厥战马送过去。
接到消息之后,王臣立刻给董山等人松绑。
矛盾得到解决,一场风波终于消弭于无形。
彭知悔、董山等十九路豪帅便越发的钦佩起王臣。
说真的,在王臣到来之前,彭知悔他们几个真的以为这次死定了,却没想到竟然还会有这样的转机,王臣三言两语竟然就逼得郭曦低头认错。
认错了还不算,姓郭的居然还送了他们五百匹马!
而且还不是矮小的吐蕃马,而是高大的突厥骏马!
好家伙,这意味着他们可以组建一支五百人的骑兵。
陇西民风彪悍,多数儿郎打小就练习骑射,能骑善射,弓马娴熟,只要有战马,立刻就能组建起一支能征善战的骑兵。
想到这,董山等人心头就一片火热。
不过就在董山等人跟着王臣出帐前,郭曦忍不住大喝道:“慢着!”
听到郭曦的这声大喝,已经重新进帐的亲兵齐刷刷抽刀,只要郭曦一声令下,他们就会毫不犹豫的冲上去,将董山等十九人砍为肉泥。
王臣也一起砍,只不过能不能砍得过另说。
董山、彭知梅、辛无病等人立刻紧张起来。
只有王臣淡淡的看着郭曦,他知道郭曦不敢反悔。
郭曦缓步走到董山等人面前站定,有个问题他如鲠在喉,不问不快。
长这么大,郭曦几乎就没有被别人拒绝过,从来就只有他拒绝别人。
可是今天,他却被临洮的十几个田舍奴给拒绝了,而且还是不留余地的拒绝。
“不管怎么说,对于你们这些田舍奴来说,能够加入朔方军都是莫大的造化,你们为什么要拒绝?只是因为要让你们上缴甲胄到藩库?”
“田舍奴?”董山的眸子里再次喷出火来,“所以在你们这些世家高门眼里,我们就只是一群毫无尊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奴,对吗?”
郭曦皱眉道:“不要纠结这样一个约定俗成的称谓,我对你们其实并无恶意,我只是希望你们能够明白,你们加入到朔方军,远比你们留在陇西或者加入其他的地方藩镇更有机会获得战功,也更有机会出将入相甚至封侯封王。”
“嘁!”郭曦的话却只换来董山鄙夷的冷笑。
彭知悔问道:“你会为了几个田舍奴独闯朔方大营?”
郭曦看了一眼王臣,如实回答道:“说实话,我不会。”
彭知悔又接着问道:“你会为了一群田舍奴放弃独自逃命的机会吗?”
“难道他会?”郭曦指了指王臣,不相信道,“他肯为了你们放弃活命的机会?”
“这就是我们拒绝朔方军的原因。”彭知悔说道,“在你的眼里,我们不过就是一群卑贱的田舍奴,一群狗奴,有用的时候用,没有用的时候随时可以舍弃,但是在王家小郎君的眼里,我们是他的袍泽,是在战场上可以把后背托付给他的兄弟!”
董山哂道:“你肯定读过秦风无衣,可是你永远不会懂岂曰无衣。”
岂曰无衣?郭曦一脸茫然的看着董山还有彭知悔,这都哪跟哪啊?
王臣笑了,郭曦确实不懂,他可能永远都无法明白什么是袍泽之情?因为在他这样的世家公子的眼里,朔方军的将士不过就是他用来搏取战功的垫脚石罢了。
一将功成万骨枯,他郭曦要想建功立业,就必须牺牲无数的将士。
既然这些将士注定要牺牲,那又何必跟他们结下太过深厚的情谊?
这不是冷血无情,这是价值观,世界观,人生观,世家门阀的三观中不可能有底层庶民的权益,庶民是工具,工具怎么可能拥有权益?
你在犁地的时候,会考虑犁耙可能会累?
你在开山的时候,会考虑铁钎可能会疼?
不可能的,你唯一考虑的就是如何以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的利益。
至于工具,最终肯定是要损坏的,你不会因为工具会损坏就不用。
想到这里,王臣也有了一层明悟,李广一生几乎没打过什么胜仗,却总是能够获得将士们的爱戴拥护,因为他是真把将士视为袍泽。
何谓袍泽?就是战场上你敢放心的把后背交给他。
何谓袍泽?就是敌人的刀砍过来,你可以毫不犹豫的去替他挡刀。
何谓袍泽?就是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就是不抛弃,不放弃!
郭曦这样的世家豪门公子做不到,但是他王臣却能做到,他可以!因为他没有门弟之见!
当下王臣伸开双手搂住董山和彭知悔肩膀,又对其他的豪帅说道:”走,回营,等回了营我让崔河上定秦堡取几桶青稞酒来,今天非得喝几角不可!”
“公子,还得宰几只羊!吃羊肉,喝羊汤!”彭知悔笑道。
“几只羊哪够吃?”王臣大笑道,“至少得宰两百只大肥羊!”
王臣和十几个豪帅说说笑笑,勾肩搭背的走了,郭曦却有些失神。
说实话,王臣跟这些田舍奴的相处模式,让郭曦感到无比的困惑,再怎么说你也是太原王家旁支的庶子,祧子?至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