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无法掩盖他深入骨髓的痛苦。
每个想公主想的难眠的晚上,
因公主身边有别的人而疯狂酸楚的瞬间,
公主待他好,宠爱他的情节。
一遍一遍,一遍又一遍,每天每天。
“乐仪”什么都知道,“乐仪”什么都会接纳。
第一次他眼含着泪问“乐仪”,可不可以和他白头偕老,“乐仪”没有拒绝。
第一次他向“乐仪”诉说,公主爱于公子吗?“乐仪”沉默着,不说话,使他发了疯一样跟她亲密,断断续续恳求她答应不许想别人,她是答应了的。
第一次他展开新做好的衣衫给“乐仪”看,问她,“公主会喜欢吗?”“乐仪”的颜色在窗棂阳光映照下滑亮如故,像是欣喜的。
“公主去哪了呢?”
“公主现在在做什么?”
“公主练灵云拳的样子好美。”
“公主说我了……”
“公主不喜欢喝药膳。”
……
无论他是怎样的不堪,“乐仪”都在默默的包容着他,允许他爱她。
他不能没有“乐仪”。
瑥羽察觉公主要从他身侧越过去,用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抱着她的腿,
“殿下,我真的不能没有她,我会睡不着的,她对我很重要。”
他泪眼滂沱,鼻子里面酸酸涨涨,双手痉挛般地抓紧她的裙摆。
俊逸绮丽的面庞上全是悲伤,悲伤的近乎绝望。
公主要带走的,是她可能会爱他的一丝奢望。
每每当他顶不住了,“乐仪”总会静静的给他安慰,他得以厚着脸皮、乖顺的再次凑到公主面前。
用一个持续卑微的他,再次仰望天上的明月。
“殿下,我给您做好多好多新的衣衫,好看的,精致的,华贵的,无论您说什么样式,我都想尽办法给您做出来,您别带她走!求求您!”
他几乎要泣血,声音颤抖得几乎听不清,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般滚落,打湿了他的脖颈。
少年初次的爱恋,在眼前的公主身上和她背后的衣裙上,混乱杂糅,理不断。
瑥羽的嘴唇早已失去了血色,“您已经厌弃我了,您还要带她走,您要我怎么活……”
他声音低沉而沙哑,每说一个字都在撕裂他的心肺。
他身体颤抖,仿佛随时都会倒下,但手却紧紧抓着公主的衣角,环着她的腿,不肯松开。
楚乐仪站在那里不会动了,一件裙子,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这明明,也不是他的呀。
虽然他是给过她很多新的,可是那不一样,她只是不想让自己……想到这件事就很奇怪。
可瑥羽现在的样子,眼神中充满了绝望和无助,仿佛整个世界都崩塌的样子。
好像是她即刻能要了他的命。
本来觉得自己的行为万分正当的楚乐仪,产生了一点她是不是很狠心的疑惑。
她的小腿被瑥羽抱着,她看不清他的脸,她游移不定的为自己辩解,
“你先起来,好好说话……好像我在欺负你似的,我拿走的也是应该拿的,明明是你惹了我。”
瑥羽的心如同被无数利刃刺穿,痛不欲生。
“她是我的依靠,是我的,她是我的,求您别带走,求您……”
像一个无助的孩子在向大人乞求最后的怜悯。
“殿下,我什么都愿意做,只要您不带她走。我会为您做任何事情,只要您能留下她在我身边。求求您,殿下,求求您……”
他的声音渐弱,听不见公主答应他,身和心的力气都已耗尽。
身体瘫软,放开了手,泪如雨下,整个灵魂都在哭。
连同即将失去的“乐仪”,连同他冲动告白没有得到一点她的欢欣反应,那份痛苦和委屈,一并都哭了出来。
楚乐仪觉得他不对劲,俯身看他。
从来他都是绝色,娇妍的,慧黠的,就连偶尔的泪眼盈盈,也是惹人怜爱的。
她从没见过他这样,就连他死里逃生回到公主府那天,也没有这么深重的绝望感。
是了,他被救回来的时候,后来至少还会破涕而笑,但这一次,楚乐仪好像能认定,他是怎么都笑不出来的。
她不知道怎么能安慰到他。
楚乐仪心里揪着,有些压抑,不落忍。
她伸出手来给他擦眼泪,可是眼泪太多了,好像怎么也擦不完。
这人是水做的吗?
她开口,“你别在地上跪着。”
瑥羽失了神一样望着她,望的好像又不是她,是她眼里那个卑贱的尘土。
大声竭力的哭已经慢慢转为低弱的抽泣。
一下一下哽咽的,干哑的,“殿下,求您……”
……
楚乐仪低头看自己手里的裙子,把裙子放在他手上。
瑥羽反应过来,一下子就用双手攥住了,抽抽搭搭的,“谢殿下……”
兀自在腿上展开,他用手慢慢的抚平那点褶皱,泪滴落在上面,晕湿,变深,一处又一处。
他摸上去,像做错了事一样,开始给自己擦眼泪了。
袖子在脸上蹭着,确保再不会有一滴眼泪滴上去。
可是很难。
又滴了一滴。
他很讨厌自己,怎么可以这样不听话,不要哭了,不许哭。
楚乐仪的心脏好像被紧紧地捏了一下。
她轻声说道,“去榻上坐着,别坐在这里,我都把裙子给你了,别伤心了,好不好?”
瑥羽怔怔的,还在抽噎。
领悟过来她说了什么话,很乖顺的去榻上坐好,往日他穿着外衫从不坐在榻上,这一刻他顾不得这些。
抱着裙子放在心口的位置,惊恐地看着她。
“我不会要了,你拿着吧。嗯。”
楚乐仪站在半明半暗处,点了点头,好像也是在对自己说话,长长的呼了一口气。
她不想再感受当下这种沉重的氛围,她自己明明在不好受着,明明受到了冲击。
大家都冷静一些,冷静一些再好好谈谈。
她需要梳理自己。
“那我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你好好睡一觉,不哭了,好不好?”
瑥羽站起身来,“好。”
楚乐仪不敢看他有没有继续流眼泪,点点头转身就走了。
瑥羽在昏黄的室内站了很久很久,久到他腿也酸了,再走路好像已经不能打弯了。
才低下头看着手里的襦裙,硬是挤出一个尽力温暖的笑,“乐仪。”
昏黄的烛光摇曳不定,四周的寂静如同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的身影被烛光拉得长长的,很孤独。
“乐仪,我对公主说了,我爱慕她。”
他眼泪又涌出来,抽抽搭搭,好像没有尽期。
“她不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