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轻不重的叩门响起,两人相继醒神。
饭菜被送了上来。
吃了这顿迟来的午膳,苏和光有些懒怠动弹,半靠着椅子昏昏沉沉。
嫔妃这职业吧,上班时间还挺早的,卯时初就要起床,对于一个习惯熬夜的长睡眠人来说,实在不算好的就业体验。
黎泽似笑非笑看她:“你这么困的话,朕带你回宫去睡?”
好不容易出宫一趟,这女人竟然要把时间浪费在打瞌睡上。
“唔。”苏和光掩口打个哈欠。
黎泽将她从座位上拽起来,苏和光挂在他身上,踉踉跄跄跟着,快走到楼梯口时,才站直身子,优雅端庄地自己走。
锦书和雁字对视一眼,努力压下脸上的笑——主子这样迷糊的时候可不多。
很快,马车缓缓开动,走的方向却不是回宫。
“这是去哪?”苏和光还是没忍住,把车帘撩开一条缝。
黎泽拽下她的手紧紧握住,“好容易出来一趟,就这样回去,你事后想起不会觉得遗憾?”
看看,他也不是不会替旁人着想,端看他愿不愿意。
这话苏和光听着着实窝心,于是勉强坐直身子,打起精神来。
黎泽笑看她动作。
他们的目的地是个戏园子。
这里平日鱼龙混杂,好在梁云栋带人事先清场,一行人到来的时候,里面静悄悄的。
雅音社上下人等远远接出来。
“想听什么?”黎泽询问苏和光。
古代娱乐活动少,戏曲咿咿呀呀听着也很有韵味。
这里的戏曲有点像昆曲和南音的结合版。
苏和光略一思索便对班主道:“捡你们拿手的,也不必登台,不必扮上了,就这样唱吧。”
班主应了,恭恭敬敬退出去准备。
很快,丝竹悠扬,女声婉转,苏和光不由得听住了。
可巧,唱的《长生殿》。
戏班众人都提着小心,宫中贵人甚少要听这一折,只是修仪娘娘说了,让他们拣拿手的唱来,又不是大戏,才敢选来唱。
黎泽听清唱词后微微一愣,忙去看苏和光,见她只是认真听戏,并无其他情绪,才放下心来。
这段唱的是帝妃悲剧,他难免多想。
“皇上怎么了?”察觉黎泽的目光,苏和光问。
黎泽握住她的手:“你觉得《长生殿》如何?”
“迟来的深情比草还贱,人都死了,再上穷碧落下黄泉又有什么用?”苏和光言辞依旧犀利。
黎泽颇不自在,搓搓指尖道:“这算是话中有话吗?”
“嗯……怎么不算呢?”苏和光狡黠一笑,回握住他的手。
两人就这样听完了一折戏。
雅音社不愧是享誉四国的大戏班,确实不同凡响。
“赏。”苏和光笑着说。
锦书将换好的两锭元宝递上去。
班主笑得像朵花儿。
黎泽见苏和光高兴,他也跟着高兴:“你这么大方,看来朕也不能小气。”
说着朝厉卓阳挥手,厉卓阳忙把赏赐给班主——自然比苏和光的丰厚的多。
贵人没说停,另一折戏自然而然就接上。
苏和光聚精会神听着,余光却瞥见一抹灰衣人影在门口一晃而过,护卫在侧的厉卓阳见没人注意,没过多久跟了出去。
很久以后才回来。
这是——埋在戏园子里的眼线?
这样想想其实才合理。
黎泽一个皇帝,哪能什么都不干,就陪她看戏?
果然还顺道跟眼线接头。
雅音社游走四国,正方便打探消息,身份还不惹人怀疑。
黎泽一直注意着苏和光,见她若有所思,便问:“怎么了?”
苏和光但笑不语。
看过戏,他们又去城外碧波湖转了转。
等回宫,已经差不多申时末,快到了下钥时间,差人去太后皇后处打过招呼,一起回了瑶华宫。
……
太后听说皇上带苏和光出去,手上捻佛珠的动作一顿。
“娘娘?”莫言小声询问。
太后本打算今日出宫去佛寺,谁知皇上一早就出了宫。趁儿子不在离家出走什么的,太后干不出来,于是只得等明日。
莫言就怕太后对皇上带苏和光出宫这事有什么说法,不禁有些担忧。
太后却只是一笑,放下碧玉佛珠:“你倒是越来越小心了。”
莫言刚要请罪,就听太后叹息:“哀家说不管就是不管。更何况,苏氏自己也知道,获得多少恩宠荣耀,就要承受多少诋毁打压。”
“娘娘说得是。”莫言附和。
“她不会是下一个宸贵妃,哀家的儿子也不是先帝。”
太后说着,起身出了佛堂。
佛龛旁的烛光,将她的背影拉得很长很长……
……
“娘娘您跟皇上这么多年,您出去过么?”
是章充媛,她不知怎么跟柔妃混到一起。
大约是同被皇上申斥,又有同一个仇人,所以同病相怜。
但柔妃心里,其实不大看得上她,她厌恶这人没脑子。
果然,她一张嘴就叫柔妃想赶她出去。
柔妃放下手中棋子,示意宫女收了,才慢条斯理抬头:“本宫没有,你呢?你也没有,只怕就连皇后娘娘也没有。”
她话中带刺。
事到如今,章氏仍然不聪明,但绝非昔日一点就炸的个性,柔妃话里话外奚落,她也不曾发作。
只是神情难掩愤恨——是对苏和光。
后来二人又咬着耳朵不知说了什么。
对于后宫种种,苏和光虽然不知,却完全可以想象。
她心无旁骛睡了一觉。
次日一早醒来,身旁已经空了。
旁人遇上皇帝留宿,凌晨还要早起为皇上更衣,伺候用早膳,苏和光却从来没起过。
大约,人与人终究不同。
这不,西宫有个太妃突然在下午暴毙,消息却被按了下来。
没有加封,没有追思,甚至很少有人知道她死了。
苏和光猜测,那人约莫是牵涉了柳宝林小产一事。
不过那与她无关。
许太医被请来了瑶华宫,她正在验收拉拢成果。
他看起来气色很好,人也挺拔了不少,颇有些意气风发。
“臣给修仪娘娘请安。”
“许太医免礼。”
许谦没起,反而大礼拜下:“臣谢娘娘大恩,使家姊脱离苦海。”
“许太医不必多礼。”苏和光将人扶起。
两人云遮雾罩地说了许久,许太医才行礼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