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夫人的尸身只裹上一床厚被褥,便由侍卫抬着送到宫外,随意找个山头草草掩埋。
周夫人虽暂时保住一条命,可那日惊吓过度,她醒来后一直神思恍惚,没有开口说一句话,苏梅兰和苏慕云轮流在她床前侍奉,夜里也不曾离人。
晚云每日东奔西跑四处寻人,可一连几日过去,齐颜可汗和林夕一个都没见着。林夕答应过她,会调查清楚刺客身份,绝不会叫使团背黑锅,可他一走就没再也没回来过。
若是事情顺利,他早该来景馨苑告知她结果了。
晚云心急如焚,猜到林夕那边的调查定是受到阻碍,她不再寄希望于等待,而是主动去求见齐颜可汗,借着孩子想见祖父的理由,多次打听可汗现在的行踪。
可让她失望的是,齐颜可汗身边的宫人口风很紧,对他的去向一个字也不肯透露,只说会代为转达晚云的请求,让她回景馨苑等候。
求见无望,晚云又把主意打到私牢上,可汗既然说要亲自审问使团的人,那他必然会去私牢,说不定能从看守的侍卫口中,探听到一点有用的消息。
晚云备好酒菜,用食盒装起,送至牢门口。
“站住,监牢重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驻守的人毫不客气地拦住晚云。
“我是二公子的夫人宋晚云,受他所托,过来给大公子送些吃食,这也不行吗?”晚云忍住心中慌乱,面色平静地说着。
侍卫听到晚云自报身份,态度缓和许多,脸上挂着些笑意,恭敬地说道:“虽是二公子的心意,可咱们也不敢违背可汗的命令。大公子的衣食都是可汗宫里的人亲自准备,再每日送至牢里,其他人不得经手。别说你是二公子的夫人,就是慕云娘子几次过来送吃食,都被原封不动地退回了,所以,这东西我们是送不进去的。”
晚云又问道:“可汗这几日来过牢里吗?皇长孙已多日未见祖父,思念得紧,天天跟我吵闹着要去找他,二公子也每日忙得不见人影,我也不好细细询问。”
“晚云娘子来得可真不巧,可汗前脚刚走,他在牢里陪大公子用完午膳才离去的。”侍卫笑着答道。
晚云一阵头晕目眩,果然最坏的可能已经出现,齐颜可汗去牢里提审使臣,一定会见到齐耶达,他们一见面,齐耶达再哭上几声,说说求饶知罪的话,父子俩没有什么恩怨不可以化解。
齐颜可汗当初本就是被林夕所逼,碍于君王颜面才不得不囚禁齐耶达,现在只要有合适的时机,他定会竭尽全力,想办法救齐耶达出狱。
而这个时机是什么呢?
晚云心中发颤——只能是打仗。
只要战事一起,齐耶达做为北夷的大将军,在军中威望最高,且当初是他率先攻破邺朝国都,入主京师,这样大军功,再加上打仗需要,齐颜可汗不但能堵住悠悠众口放他出狱,还能顺理成章地再把兵权交回齐耶达手中,对他委以重任。
所以,只要齐颜可汗有心帮齐耶达,那这个刺客就只能是使团的人。这也解释了,为何搜宫那晚,可汗不让武阳清点名册上的人员。他把使团的人全部带走关押,再杀掉其中一人,拿刺客去顶包,便可坐实使团刺杀的罪名。
他们父子俩真是配合得天衣无缝,一个借机把破坏和谈的罪名推回给邺朝国君,另一个也可顺利脱身,重获自由。
可齐颜可汗真的能有如此决心,再与邺朝开战吗?
晚云多希望此刻林夕能出现在她身边,两人一同商量对策。
虽然他们立场不同,可晚云知道,林夕一直是清醒而理智的,他心里装着百姓,如今北夷刚步入正轨,臣民安居乐业,生活太平,他不可能放任齐颜可汗和齐耶达父子再平白挑起战火。
晚云所想的,正是林夕心中所愿,他的目的从来都是为北夷百姓寻求一条活路,带他们过上安稳平静的日子,而不是争夺权力和财富。
搜宫那夜,晚云的话犹如醍醐灌顶,让他瞬间看出其中端倪,他连夜赶至牢中清点使团人员,再与武阳房里留存的花名册对比,发现所有人都整整齐齐在牢里,并无失踪之人。
所以,那刺客只能是外面的人,与邺朝使团无关。
当林夕把调查结果向齐颜可汗汇报后,并没有如他像的那样,可汗放使团的人出狱,再继续追查幕后真凶。他看到的是,父汗装聋作哑,对真相不置可否,反而天天往牢中跑,去探望齐耶达,甚至宁愿留在那晦暗潮湿的监牢中,陪同他的大儿子一起用膳。
拳拳爱子之心溢于言表,林夕多番劝诫,仍是无济于事,他清楚地知道,父汗和齐耶达感情深厚,只要寻到一个正当的由头,放齐耶达出狱是迟早的事。
万般无奈之下,他决定前往陈国寻求转机。
当初齐耶达为追杀周穆,炮轰陈国官员游船,引发边境冲突,是他带着金银珠宝前往陈国赔罪道歉,最终平息此事。
陈国国君是个贤明知礼、宽容大度的君主,他收下东西,并未过多为难,只提出一个要求,北夷国欠下的这份情,将来他会要回去,希望到时齐颜可汗不要推脱。
那时北夷刚入主中原,又经历重大战事,正是根基不稳、国力空虚之时,齐颜可汗为保护齐耶达,竭力想压下此事,所以毫不犹豫地答应了陈国国君的条件。
林夕自知,他在父汗心中的地位比不过齐耶达,只靠嘴上功夫很难让父汗改变心意,所以他打算借助陈国的力量,以他国国君的名义,请求齐颜可汗兑现当初的承诺。
三国比邻,唇齿相依,一条清罗江横跨东西,分隔南北,流向陈国境内。
若北夷与邺朝重新开始打仗,清罗江两岸势必是第一战场,陈国位于下游,国家间的商业往来,几乎全依赖于清罗江的各大口岸,一旦上游封锁,水系发达的陈国将遭受重创。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陈国为了确保水路畅通,避免经济受损,必然会答应林夕的请求——促成北夷和邺朝和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