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应淮站定在窗户前,俯瞰楼下的院落,袅袅烟火。
闫文瑜和冯婉君一左一右的坐在舒岁安身旁,冯婉君更是亲昵的把头搁在舒岁安肩上。
薛怀玉也加入其中,接过夏丘允的托盘,上面是两杯热红酒以及一杯热巧。
女孩们嬉戏打闹说着密话,男孩们围在篝火旁饮酒。
......
书房内的气氛却不是这般温情,程军替二人沏了一壶上好的红茶,沈蔷朝他点头微笑致谢,拘束的坐在单人真皮沙发上。
周应淮书房只明了一盏暗黄的落地灯,能见度极低,看不清房内的布置,只见灯下有一合照,是他与楼下那名女孩的,右下角的日期落款还是近期的拍摄的。
上头的二人,女孩长发披散嫣然浅笑,挽着身旁的男生,而男生低头认真的看着女孩,温柔缱绻。
沈蔷无意窥探周应淮的隐私,此时此刻她紧张得手心沁出了汗,口干舌燥,唯有面前的红茶可以压一压烦躁,茶口感虽好,但她本人却不似表面看起来这般镇定。
此刻只听见书架的攀爬梯有挪动的声音,上头的男人从架上找出一份文件抽出,而后递给隔壁等待的程军,手敲了一下楼梯扶手下来了,顺手取了搁在桌上的眼镜。
“沈特助,杨倩是你好友?”
沈蔷还未反应过来,周应淮便在对面落座,黑暗遮盖了男人三分之二的面容,唯余下他那性感的薄唇在微张。
只见她双手捧着茶杯,攥得紧紧得,低低的垂头,打理得柔顺的长发此时也遮掩住她眸子里的情绪。
“是,又不是。”
“哦?此话怎讲。”周应淮微微屈身躬起了腰,修长的双手交握搁在长腿上,此时此刻,他的表情完全暴露在外,似是一头带着进攻的雄狮,唇角虽含笑却让人看了打寒颤。
沈蔷面对周应淮的询问,她下意识朝后退去,眼神闪躲着,脸涨得通红,眼睛警向一边,避开了对方锐利的视线。
她自然不会天真的以为周应淮对自己有意,杨倩的下场虽然被盖得密不透风,但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那日,她前去易家庄取文件时,无意听到周婉凝与贴身小厮的密话。
杨倩身怀异心不假,但她绝不是那种为了男色见色起意的人,周婉凝与言淑慧之间达成什么协议她不得而知,但是她知道,杨倩是她们放弃的棋子。这盘棋,不容细想,水太深了,那日过后,她当无事发生般只取了文件,连周婉凝沏好的咖啡都来不及品尝,便匆匆离去。
而眼前这位矜贵,如此精明的人,既周家的人又是易家的姻亲,她自然不会认为他对自己有什么想法,而唯一会出差错的,便是那日下午了。
“她本是我表妹的朋友,平日有往来也是因着表妹缘故,一来二去便相熟了。”
一番话,滴水不漏。
既可以把自己身上的责任推卸干净又模棱两可的解释了。
周应淮伸手示意程军递来刚刚的文件,他展开后抬眸看了眼沈蔷后,文件置在大理石茶几上推到沈蔷面前。
上面,是沈蔷与杨倩日常在公众场合的所有照片,上面还标注着发生的时间、地点、内容,事无巨细。
她的脸瞬间变得苍白,目光在四周游离,长年保养得极好的指甲此刻陷入掌心,她都不觉疼痛,内心的慌乱一览无余。
她明明已经删掉手机上与杨倩的合照以及锁了与她之间的朋友圈。
“周先生,您究竟想知道些什么?”
“我只想知道,是谁把杨倩安插进来。”
只见周应淮食指点了点桌面两下。
“我不明白你说什么?”沈蔷声音微微发颤,平日里说话如此会揣摩音量的人,此刻失了分寸,暴露了她的怯。
照片和资料是冯润华给的,那天从冯家老宅出走后,他手底下的人便连夜起了杨倩底,他并不会相信,所谓的一见钟情以及蓄意靠近是因为有自己的私心。
这些天,冯润华也多番前去老宅探望被囚的杨倩,只是她软硬不吃,每每威逼只有沉默,而利诱也回了说随便他们处置杨家一干人等,自己只是杨倩。为此,冯老爷子还发了好大一通火,让他莫要再生事端。
这样一枚棋子,被安在他们之间,咽下恶心,弃之又不舍。
“若我与冯起然答应帮你拿到你该得的,你是不是可以就愿意给我答案了?”
只见周应淮那修长的指尖浸在杯中取了少许茶水,在桌上写了一个数额:10%。
沈蔷嘴微张,舔了舔唇,是因为这是她一直心中所想。
10%,是沈家的股权的10%。
她沈蔷虽然比不下楼下那几位,但却也不输圈中其余人等,她自问自己相貌出挑,能力出众,学历更是名牌大学毕业而这些却比不上自家亲弟。沈家重男轻女,即使亲弟平庸至极,除了是圈内出了名的玩咖,还是各大酒吧的常客,打架是常事,酗酒是日常,名下的女朋友更是数不胜数,今天是娱乐圈十八线小网红,明天又换成是某校的校花,出了事总是姐姐沈蔷去善后,要么是从哪家酒店床上捞人,要么就是去拘留所捞人。而沈家的长辈们却觉得沈蔷是理所应当,而每每谈起股份便说她迟早也会嫁人成了别家人,因此把她手头应得的那一份都给了那不学无术的弟弟。
她也是名正言顺的千金,也不想去做什么特助,为了做这个特助,时常被揩油不止,饮酒饮到胃出血进医院,还要充当各种场合的司机、助理、管家,每天赔着一张笑脸弓着身。
条件太心动了,她不想拒绝。
“那么,周总您想要什么答案?”她盯着桌上的水渍一瞬,抬手擦掉。
“帮我盯着易家,以及你的表妹。”周应淮起身,他听到有人上楼声,随即拧开了门,发现是舒岁安,隔得远,远远只听见只言片语,询问他为何谈这么久,让他下楼一起吃,不然会胃疼。周应淮温柔的推搡着舒岁安,让她先吃,他等会便下去。
回来时,他还是那个玉面修罗,仿佛刚刚听到的私密是幻觉。
周应淮命程军办事,扭头补充一句:“事后,便会如你所愿,送客。”
“请,沈小姐,您的司机我已在十分钟前通知他前来接您,现下应该已到停车坪等候了,祝您一路平安。”
周应淮把眼镜揣进外套里,下楼与他们同聚,只见他微微的朝冯润华点了点头,随后便落座在舒岁安身旁,他的餐盘里头,堆满了餐食,有片好的火鸡肉、与火鸡一起烘烤的各式的蔬果,小番茄芦笋土豆南瓜、还有些许黑胡椒粒铺满七成熟的雪花牛肉粒。
听闻是小妮子怕他办公完下来后饿肚子,亲自摆放好的,看起来很是不错。
“这么多,我吃不完。”
“吃不完也要吃,这已经是最好的,烧糊的牛肉粒,我都自己吃了。”舒岁安义正言辞的舀着酸奶说,嘴里还有未来得及咽下的水果酸奶在嘴里蛄蛹,像一只会藏食的小仓鼠。
“慢点吃,没人和你抢。”周应淮拿起餐勺,给她添上一勺浓厚的酸奶。
“节日快乐,师傅。”她拿着热巧笑意盈盈的邀请周应淮捧杯,周应淮轻轻的在低于她的杯壁捧了一下:“同乐,岁安。”
“有人偷偷干杯!”是对面的韩庭桉拿着一串烧烤在抗议,舒岁安醒神,随即挂着好看的梨涡朝他举起:“也祝你,韩大哥。”
“还有我们!”冯婉君把韩庭桉挤兑到后头去,与舒岁安捧杯,其余人都纷纷举起杯子,冯婉君还拿起手机说要合照,手都举僵了,还没可以。
周应淮接过舒岁安的杯子,替她举着。
“那就祝大家同喜同乐。”女孩是真心的开怀,开心的扭头看着周应淮,在火光映照下,她的眸子比那天上的星子还要亮上几分。
......
晚上十点半,众人的兴致还未散去,其他人拿着手机在录像,韩庭桉被灌醉了,左抱着夏丘允并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右拥着楼黔说着亲密的话,吓得二人嫌弃的把他甩到座椅上。
玩游戏玩疯了,输一局喝一杯,而这一杯是海碗大,实打实的。
韩庭桉便是那个又菜又爱玩的人,拱火就上,其余人都轮了好几轮,他都还在原位置不走,说要一雪前耻。
但最后,看起来只有名落孙山。
天冷,炉子里的炭火烧的噼里啪啦,舒岁安看着火星子出了神。
“看来是有好兆头了呢。”来人,递来了一盏新鲜的桑葚茶。
是冯婉君。
“谢谢,婉君姐姐。”二人心有灵犀的相视一笑。
舒岁安今夜摄甜有点过多,思及此,她舔了舔嘴角,还残留些许可可渍。
故而,她并没有继续饮了,亦不想麻烦仆人们,想等等自个去厨房煮一些便算了。
舒岁安接过杯盏,轻轻抿了一口。
里头还搁了些许玫瑰花,入口清甜,解腻。
冯婉君落座在秋千架上,把头靠在舒岁安肩头,相顾无言,就静静的依偎在一起。
不远处,是年轻的男孩女孩的打闹声,那是卸下伪装真实的样子。
“岁安,谢谢你。”
是肩头处传来的声响,稍瞬即逝。
舒岁安也把头轻轻的搁向冯婉君,随着她身型微微晃动,秋千架也轻轻晃荡了起来。
“婉君姐姐,不必因此心怀愧疚,我很好,你亦是。”她微微起身,伸手拿起两个杯盏,与冯婉君干杯。
两杯清茶,相同的口味,只言片语,诉尽默契。
......
书房的阳台上,冯润华与周应淮靠在栏杆,二人亦是拿着高脚杯,俯瞰着楼下。
冯润华似是盯着楼下的火光看了许久,眼睛有点不舒服的眯了眯,背过身子时,视线不经意落在里头茶几上还未收拾好的两个茶杯,淡淡开口:“谈妥了?”
周应淮轻晃着酒杯,是前些时日,韩庭桉在酒架上看过的那瓶昂贵的酒。
他看重的东西,从不会过于在意价格,当初买回来也是因为他喜欢这款酒的口味,故而小芦筑酒架上才会出现藏酒的身影。
藏酒是藏酒人做的事,而他,只负责品尝它们的美味。
只见他慢条斯理的饮了一口,才缓缓道:“她拒绝不了。”
10%,可以买断她前半生的怨恨,可以买下她下半生昂首挺胸的价码,自然推拒不了,谁会抵挡得住如此诱惑,而且是长期被亲人压榨得没有一口气的沈蔷。
“杨倩在老爷子手上,动不得。”冯润华挑了挑眉,语气却依旧冷漠如寒铁。
当初只是缓兵之计,本想着把杨倩送去冯老爷子跟前,探一下老爷子的底线和心思。却没想到如今树欲静而风亦静,人还是好好的呆在老宅养胎,一日三餐都用上昂贵的食疗,还专门聘了位营养师跟进,除了人不愿开口说话,其余供应皆是按高级产妇的规格安排,可谓是很看重她肚子里的孩儿。
老爷子还是很看重他那两个叔叔,明面上偏心大房,实则还是袒护自己的幼子。
真是可笑至极。
“动她用不着你亲自动手,自然有人替你去动,女人的事,交给女人去办。”
“女人?”冯润华轻轻蹙眉,对上了周应淮似笑非笑的眼。
“你的二伯母和四伯母不是省油的灯,那天被支开了,倘若话传到她们耳朵里,闹大了,你觉得还会放任不管?”
酒是甜的,说出来的话让人胆寒。
冯润华与楼下的冯婉君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而后合眼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掩下刚刚的狠厉,轻轻的搁下了酒杯,此时已换回平日那副谦谦君子的模样。
“确实,上次的事还不够大,入不了老爷子的眼,届时,谨清还得捧场这出大戏,你桌上我搁了礼物,帮忙转交给岁安,替我说声考试加油。”
他未等周应淮应声,便走了。
周应淮拿着酒杯定定的看着楼下晃动的秋千架,酒杯搁在栏杆上,他不想独饮了。
入门,看见桌上的礼物,是一台入门级的相机,还配了一个比机身还贵的镜头。周应淮啧了一下。
这厮,真会拿捏女孩子的欢心。
楼下的人都散了,回去市区要一段时间,除了叶君尧,其余人等,程军提前给几人叫了司机来接,个个都满身酒气,韩庭桉更是喝得昏迷不醒,幸好只是亲了一口夏丘允,不耍酒疯就昏睡了过去。
夏丘允和楼黔嫌弃的把他扶上车,说扶也不算,是架着上车,然后暴力的把他摔到后座,韩庭桉睡得太死,只是稍稍翻了身嘴里嘟囔着再来,便又睡了过去。
真是个傻大个,是冯婉君对他的评价,众人也纷纷同意,一针见血,浅显易懂。
其余人都告别了,张闫二人还提前很多走了,说家中有事,叶君尧也借故说回叶宅陪老爷子,也早早走了。
冯婉君抱着舒岁安一直不放,在舒岁安看不到的地方,挑衅的看着周应淮,还送上了一个鬼脸,趁他还未发火便拉着自家哥哥上车走人,那人可小气呢。
舒岁安与周应淮并立的站在门前,挥手送别,浅浅的打了一个哈欠。
“累了?”男人眼眸温和,垂眸望着她笑笑。
“还好,饮了些许茶还不倦,可以陪您逛逛院子。”
舒岁安知道今夜周应淮兴致不高,饭前饭后都频频回书房不下楼,她理解周应淮要处理的公事比较多,因着自己的缘故,平日要市区郊外折返,时常额外抽身顾着自己,出差都让韩庭桉代劳,宴会都让冯润华替自己,实在抽身不开便让邻里叶君尧前来帮忙看顾。
今夜,自己确实是开心了,他分身乏术还要格外费心。
女孩儿啊,私心过不去,毕竟周应淮回馈给她的,已经超出该承受赔付的那部分了。
舒岁安陪着走了十分钟左右,虽嘴上说不困,但是头沉重得似是要埋进披肩里头了。
周应淮看着女孩的小迷糊,趁她的眼合上时,躬身蹲下,把舒岁安轻轻背起。
她很轻,乖乖的把头搁在他的耳畔,长发被风吹起,划过他的手。
若是平日清醒,她绝对不会想到自己会顺从的趴在周应淮宽厚的背上。
毕竟,她不敢,也不能够。
“你还没拆礼物呢,岁安。”他侧头看了一眼乖乖在他背上已经合上了眼的女孩,收起平日的刺,此刻在他的脊背上安睡。
“什么礼物呀?”舒岁安努力的睁开眼眸,但实在太困了,她又转头换了个方向,继续靠着。
“你猜?”
女孩看不见,背着她的人此时眼神缱绻,好像今夜饮的热可可,化不开的甜。
二人在灯光幽幽的庭院里漫步,岁月抵温情般的美好。
周应淮若能提前得知,这么一个月的美好,是供他年复一年的思念换来的,他发誓绝不会一直克制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