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真的喜欢混乱,那些所谓的唯恐天下不乱之人,也不过是想借机取得利益,等他们达到了目的就会第一时间站在混乱的对立面。
但即使每个人都不喜欢混乱,并不代表当混乱开始之后就容易平息下来,特别是当混乱根源无法改变之时。
三千多年以来,人们早已习惯了大周的强盛。哪怕遗夏之乱爆发的时候,哪怕南亚分裂的时候,哪怕外夷乘虚而入的时候。
大周人从未想过大周会就此亡去,大周人也从未想过有一天大周官方会保不住人民的安全。
但人们又觉得可以理解,因为这一次面对的不是同为人类的外夷或叛变者,这一次是怪物,是不同的物种。
所以对于那些煽动者,绝大部分民众是没有理会的,他们更多的关注在于按老一辈的经验获取足够的食粮物资以度过这个自己都还没搞懂的时期。
人的恶,或许不能叫做“恶”,应该叫做生物的本性,在混乱的环境中会无限放大。
当三司巨头还在想与明位杨时拉扯以获取更多利益,当明位杨时还在思考如何进一步为儿子开拓未来,当袁仲结束一天行程疲惫地倒在床上,当各个‘上等人’都并没太在意民间的小水花时……
晋国吉县一位懵懂少年因为缺乏经验,实在抢购不到家里需要的食粮,他热血上头,活生生挤乱了整个排队人群,收不住脚,挤到排头时不小心推倒了商户门口的堆头。
随着排头的混乱,在不知谁的一声“要遭买完咯”中,整个人群都慌忙起来。
第一个动手抢的是位大爷,第二个第三个就不清楚了,或许那位大爷只是想先抓住东西再慢慢付钱,可当上百号人乱成一团,他应该是被挤出去了或者自己退缩了。
紧接着,玻璃门被挤垮,在玻璃碎裂声与人群惊呼声后安静了一瞬。
“莫要抢嘞!”店员的一声哀呼,浪潮终于开始汹涌蔓延。
一开始只是一间粮油专营店被汹涌人潮抢毁,很快旁边的蔬果店和便利店就遭到了哄抢。
此时,个别人已不满足于混着人群抢一些并不值钱的食物,打破服装店玻璃的U型锁只是一次号响,砸烂金银铺的柜台才能算作真正混乱的开端。
当吉县治安处人员迅速赶到现场时,开始哄抢食粮的一百多号人已经变作乌泱泱的暴民。
面对治安处这样平时的保护者和与民众接触最多的官方暴力机构,暴民们在习惯中安静了一瞬,但还未待治安员开口喊话,一颗有点破烂的包菜就从人群里飞了出来。
“冲过去!抓到就完了!”
随着一声不知来自何人的吼叫,靠前的手里抓着各种抢来的东西的人忽然被推倒了好几个,哀嚎响起,人群立刻沸腾起来。
几声在治安员耳中带着明显煽动性的呼喝将人群的行为在慌乱中定性,推搡、呼喝、哀嚎、叫骂,再加上不断投掷向治安员的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和接连地推搡,暴动彻底发生了。
毫无准备的治安员既不能对人群动手,又无法阻拦人群的前进,当治安员的‘软弱’体现出来,暴民们更加亢奋和肆无忌惮。
一名主躯体强化的治安员用尽全力把一辆治安车拉横挡住人潮时,人群里一个老人忽然被推倒在他身边,随即“治安员杀人啦”的喊声响起,一把明显在大周是非民用的尖刀刺进他的腰间。
“治安员杀人嘞!”
“打死他们!”
在不断的煽动中,亢奋的人群将为数不多的治安员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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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里卡多不能陪你很久,最多等河口景子回来我们就要立刻回归,所以你要尽量学一点。记住,即使是放养式的锻炼,你也是远洋唯一继承人,要好好利用你的背景,多多关注高层动向。或许你并不擅长这方面,但你至少必须会用人来处理这方面的事。你对几个外州女的把控非常好,但这是不够的,你还需要更多的‘干净’的心腹。要小心那个叫艾浩的变革者,他与已经确定效忠的远洋护卫团不同,他并不会效忠于你。”
佐伊一边完善着通过‘守护’民团进行的巴州布控,一边对袁仲说道:
“你收纳的这几个民团都很好用,包括艾浩的‘月之旅团’,除了‘夜游神’内部关系特殊不能进行离间,其他团队里全是漏洞。比如这个王洛,对于你来说应该是最简单的一个,按照对那些外州女的方式就能收服她,毕竟她算是自己送上门的。‘游荡者’那几个小孩内部间隙也非常明显,大个子杨通顺和杨瑶明显是一对,按正常合作下属对待就行,而他们的队长万成伟和那个个性比较傲的沈梦雪则有明显的慕强心态,他俩对民众没有什么同理心,这一点和其他两人有明显区别,从这一点下手就好。对于‘夜游神’只需要保持好你现在保护民众的人设,他们自然会死心塌地。”
说到这,她点出‘十字公会’的信息,指着李亚晗继续说道:“晋国李氏大小姐,即使和家族决裂到现在依然受家族重点关注,并且十二年独立生活根本没有洗掉自己作为‘上等人’的思维,她虽然接纳了农民出身的伍昌德,但在理想路线上必然存在较大分歧,她的关键点在于她女儿的态度,算是个变数。杨武霖,热血少年,和‘夜游神’一样只要维持你的人设,他在主观意识上会大幅度倾向于你。伍昌德,典型城市小农心态,但他是他们团队的链接核心,你对他最好态度好点。”
“关于最复杂的‘守护’民团,人越多其实越好控制,因为它本来就具备大量内部矛盾,抓住几个不同派系的领头人就行,这些人或多或少都是自私的。这个民团,你不用直接出面,我会交代给赵之卿,后续他会和河口景子一起管好。话说回来,弟弟你对赵之卿应该是接受不了吧?”佐伊狐疑地看向袁仲。
袁仲疯狂甩头,这种事别说本来就没有,就算有也不能,不,根本就没有!
继续盯着看了一会儿,佐伊才转头继续翻全息屏:“赵之卿很突兀,应该是别人插进来的钉子或者用来接触你的线头,你应该是知道的,时间太短慢慢看吧。至于其他那些零零散散的超能者和普通人……”
她又转头看向袁仲,摸了摸他的头,轻轻说道:“我听河口景子说过,你能接受必须的牺牲,那么,就要学会看清谁会是‘消耗品’。”
说着她再次将全息屏转向袁仲,上面已经翻出远洋内部对大周各地突发混乱的汇报,“弟弟你对这次民间技术更迭的敏感性很好,那么你也要接受这样的局面,这次是意外之喜,只要稳住巴州,我们就一定是最后的赢家。”
全息屏上的信息让袁仲瞳孔微微扩张,他皱了下眉头,又摇摇头说道:“变革者这么激进?不对啊,条件并不成熟。”
听见这句话,佐伊露出满意的笑容,弟弟抓核心还是很快,“一次试探,就像官方也会把这当做一次突发预演,所以,弟弟,一定要学会在恰当的时候以纯粹的理性去看待和接受。”
拍拍他的肩膀,佐伊站起身打开虫洞,就在她准备跨入的时候,袁仲开口了:“至少,你们绝对不能是消耗品。”
轻轻刮了一下袁仲的鼻子,佐伊只是笑了笑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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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晨曦再次照耀在大地上,厚重的初雪也遮掩不住晚间人群疯狂的痕迹。
破碎的门窗、焦黑的朽木、或淡粉或黑红的血迹,特意涂装成哑金色的战靴踩在肮脏破损的大列巴残骸上,阿格拉雅的脸色极其难看。
鄂木府昨夜的暴乱太突然,即使事先接到来自赵之卿关于维护好城市治安的通知,她确实没有提起足够的重视——作为旧贵族出身的阿格拉雅乃至整个叶班钦家都缺乏对底层民众的同理心,而就像袁仲对河口景子说的一样,她们并没有相信袁仲所说的“新世界”——或者依然不理解什么才是袁仲想要看到的“新世界”。
“小姐,目前统计昨夜共计死亡二十六人,重伤一百一十三人,轻伤人数破千。其中治安员死亡十九人,民众死亡……”
阿格拉雅挥了挥手,打断了侍从的汇报,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拨通了杨姣姣的通讯。
“阿格拉雅?情况不妙?”很明显杨姣姣那边也同样出现了状况,毕竟曾是南亚分裂之地,出问题的概率和程度都更高。
“治安员死亡十九人。”阿格拉雅有些低落地回道。
“必须是分裂者!立刻进行搜捕,最好能当场击杀,同步安抚民众!”杨姣姣毫不犹豫地说道。
阿格拉雅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是我的错,我不够重视。”
“小问题,记住了就好。我们都还小,如果有追责的必要,相信你有足够的消耗品。”
“明白。”
挂断通讯,阿格拉雅面无表情地说道:“联络治安院、特勤院与边军,即刻开始搜捕分裂者,他们必须付出血的代价!”
等到侍从回应后,她顿了一下,再次说道:“清查所有民众,启用战后补给策略,要把星海和叶班钦家的善意完全地传播出去。”
侍从迟疑了一下,有些犹豫地问道:“小姐,资金的话,可能会吃紧。”
阿格拉雅抬起头看向民政院的方向,稍稍犹豫后才开口回道:“向民政院开放半成股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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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断阿格拉雅的通讯,杨姣姣眯了眯眼睛,再度俯瞰着这座印地州最大的城市。
和阿格拉雅遇到的情况不同,拥有‘雪雪果实’的她现在在这座城市拥有相当的宗教地位。
‘帕尔瓦蒂’的神名在这片土地传颂了数千年,当拥有雪翼的杨姣姣带着风雪降落时,甚至连‘袁仲’这个在印地州几乎无人知晓的名字也开始与湿婆有了联系。
收到赵之卿通讯之时,杨姣姣就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大量重新回归到她家族下的吠舍立即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为她举办了一个极其盛大的几乎整个城市都知晓的‘显圣’大会。
在大量体能因子和营养剂的支撑下,孟买的人们第一次见识到如此磅礴的风雪。
纷纷雪花飘下,无论是达特利还是首陀罗,无论是吠舍还是刹帝利,哪怕心里恨得牙痒痒的婆罗门们,也不得不做出虔诚的模样——至少在公开场合是这样的。
当最激进的变革者与真正的分裂者试图跳脚煽动时,无数棍棒就会挥向他们的头顶——你可以不崇拜湿婆,但不能亵渎帕尔瓦蒂——虽然在过去的历史中印地人并不那么尊重帕尔瓦蒂。
‘造神,果然是最好的捷径。’杨姣姣眼中亮起一丝光芒,她转头向北方看去,似乎可以穿透数千公里看到袁仲一般,笑容重新回到她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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涉及所有五十七个州国的混乱是无法掩盖的,但鄂木州阿格拉雅的定调行为在官方迅速接受并宣传后立刻为民众的怒火发泄指明了方向。
而此时,唯二稳定的巴州和印地州孟买更是成为了民众自护的优秀典范——确实是讽刺的结果,毕竟巴州其实才是此次事件的导火索,至于印地州?除了印地人以外大部分民众并不关心。
即使如此,也不是所有地方都能快速恢复,除边军强控的临边州和中央洛邑外仅巴州、鄂木州、印地州在当天就快速进入布控管制和民生恢复,而其他州国,那些不安分的家伙所种下的火苗依然在熊熊燃烧。
吕玉莹看了看新款无机通讯器上的信息,稍做思索回了一句:“医生照料得很好,但阿哥还需要躺一段时间。”
随后将通讯器丢到一旁,叹气道:“太激进了,也太蠢了。”
艾浩似乎在想什么,等了一会儿才像刚反应过来一样回道:“这样也不错,清洗一下,至少我们可以确定,袁仲是倾向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