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立宇捏了捏筷子,决定不说话。
一口接一口,也不看肖神有没有动筷子,仿佛这就是很普通的吃一顿饭。
相顾无言。
肖立宇吃完就走了。
父子俩本该在餐桌上有所交流的,但每次话题刚开始,对方的回答都不是自己想要的。
索性就不说了。
变成了无声的对抗。
肖立宇背着手离开小楼,憋闷的吐了口气。
肖神给肖立宇两个选择:告诉他,他的亲生父亲是谁;或者接受简明慧。
可他并不知道肖神的父亲是谁。
当年他入伍,只知道肖神的母亲去了海城发展。几年后,他升军官,有时间联系他母亲,却找不到人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他曾怀疑是妻子找到肖神的母亲,对她说了什么,才导致她彻底消失。
那时候,他已经有了长子肖灼。
又过了两年,他接到一个陌生电话,等他赶过去时,肖神的母亲挺了个大肚子,就快生了。
她是带病怀孕的,怎么都不肯说孩子的父亲是谁,只说要跟那人断得干干净净。
后来肖神出生,她去世,肖立宇便带着孩子回来了。
过去那么多年,肖立宇一直把肖神当成自己的孩子抚养,也没想过要找那个人。
如今肖神问他,他的亲生父亲是是谁,他上哪儿找答案去?
肖立宇知道,肖神看似给他选择,其实根本没有选择。
肖神有技术有资源,他如果真想知道他的父亲是谁,只需要时间和钱,有大把的人为他去寻找答案。
这么多年,如果他在找的话,早就已经知道答案。
可见肖神本人也没有对那人花费心思。
他只是在逼他接受简明慧,成全他们。
但肖立宇不可能接受简明慧。
就这么僵持着,看最后谁能挺到最后。
可一想到肖神瘦成那样子,肖立宇心里并不好受。
他脚步顿了顿,捏紧了拳,脸上浮现挣扎。
身后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不似以往沉稳有力。肖立宇转身看去,肖神看起来好像高了,衣服松松垮垮的挂在他身上。
肖立宇皱了皱眉,心里很清楚他不可能长高,只是太瘦了才显得更高。
“既然没话说,你还出来干什么,我不用你送。”
语气很不好,威严中透出烦躁。
肖神在距离他两步远站定,安静的眼眸静静望着他,沉如一片死水。
肖立宇看着那样的眼神,长长的吸了口气,闭了闭眼,想狠下心转头就走。
肖神开口:“父亲,不管有没有简明慧,是我该离开肖家的时候了。”
肖立宇眼眸一晃,目光凌厉起来:“你要说什么!肖家没有要赶你走!”
似乎试图用那凌厉的眼神,坚定“没有”这件事。
肖神苦笑了下,转头看向平静的池塘。
水面平静,没有一丝涟漪。
已入深秋,莲叶枯卷,露出颓败之色。
肖神的口吻异常平静:“父亲,当大哥揭开了那张纸,你就知道,肖家不可能再平静。”
“你让他去国外,时间不会抹平他的愤怒,只会越来越深。他本来就以为,你不爱母亲,也不爱他,你对我偏心,偏心其他女人的孩子……”
“肖神……”肖立宇开口,眸色复杂。他从来不觉得血缘是第一重要的事,也不希望肖神说出来。
他早就知道他并非肖家的孩子,可他没有去寻找自己的身世,不就是也说明,他不在于血缘吗?
肖神淡然笑了下:“父亲,我不在乎,你也不在乎,但大哥在乎。”
“以前他不知道,把我当亲弟弟。可欺瞒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让整件事,让这么多年的亲情变质,亲人变成仇人。”
“大哥觉得,是你欺负了母亲,欺骗她,逼迫她养育我。我抢走了他的母亲,他的家。”
“这些日子,就连我也都这样觉得了。”
“肖神……”肖立宇又一次叫了他的名字,可是声调变了,无奈多于威严。
他捏了捏手指,坚持:“他会想通的,你们俩是兄弟。他也知道,肖家如果发生内斗,对他没有好处。”
肖神的笑冷淡,轻轻摇了摇头,目光清冷、幽远。
“只要我还在肖家,他就不会想通。”
他不愿再多说,转而道:“父亲,其实有时候,我有点羡慕简明慧。”
“全世界都知道她的身世,她恨得分明,无论是亲身父母,还是寄养的舅舅一家,她都可以理所当然的用‘没有感情’几个字回应自己的内心,不管带去什么影响,她都不必愧疚。”
肖立宇微微蹙了蹙眉,眼神冷了下来:“你觉得我在挟恩图报?”
肖神不想挑明,说出来,对彼此都造成伤害。
可有时候,强忍着反而造成更深的伤害。时间拖得越长,怨念滋生,事情只会向最糟糕的方向发展。
他的沉默振聋发聩。
肖立宇的额头的青筋跳了两跳,最后咬着牙,愤怒道:“你就这么想离开肖家?”
肖神垂下眼帘:“我都安排好了,对鸿远集团不会有太大影响。只是辛苦父亲一阵子,等风平浪静时,请大哥回来。”
肖立宇神色复杂的看着他。
肖神对他深深鞠躬,转身回小楼。
那背影萧索,只是背脊挺得格外笔直。
……
简明慧在简行章的陪同下,终于进了陆家老宅的那扇大门。
明慧虽然跟陆御臣私交很好,但陆家老宅还从来没有来过。
陆家老宅是在原来的地基上拆了重新建的新中式别墅,地方宽敞,园林透着山水意境,但更多的是现代气息。
明慧和简行章在管家的带路下,前去明堂。
那管家频频回头偷瞄明慧。
明慧淡淡瞥他一眼,作为风波的中心人物,此刻她心里紧张,但面上只显怡然大方。
当跟管家目光接触时,她礼貌的跟对方轻轻颔首微笑,管家立即撇过头,心想这女人果然脸皮厚,二少爷被她害成那样,她还一副一点事都没有的样子,好像只是来做客的。
简行章就更淡定了。
这种别墅,在简家人眼里不算什么,别跟他摆什么阔。
到了明堂,管家摆了个“往里请”的手势,明慧跟在简行章后面进入,管家并未进门,见人进去了,便关上了门。
身后自然光陡然消失,眼前的是经过玻璃过滤的阳光。
陆镛坐在朝南位的梨花木椅子里,跟左边几个坐着的女人聊着什么。
她二人进去,那些人全都暂停说话,转头看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