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宴经常问苏离,“你怎么就回来了?
你在阴司的那段日子,究竟是怎么过的?
你跟我说说,好像就我,没有独自去阴司待过。
是不是你们去那都镀金啊?”
在度过了很漫长的一段时间后,苏离已经重新回到了成年人的模样。
他抽烟更多,几乎是烟不离手。
按他的意思,他要把作为小孩子身形时,没能抽到的烟,全都弥补回来。
然后他真的开始思考沈宴的话。
“在阴司,怎么过的,让我想想。”
苏离想到自己死后,沈宴一定会哭鼻子,他其实就想笑。
所以走在两旁都是黄泉的路上,他真的笑出来了。
别的魂魄都是哭哭啼啼,或者心生悲伤,只有苏离在笑。
后来他才发现,他不知不觉来到了鬼门关,要走那步流程了。
哦,原来是幽冥的事,阴司这上面并不知道,运转依旧正常。
他死后,魂儿也来到这里。
他依旧觉得淡淡的,没有什么悲伤。
灵气耗尽,对他来说,这痛苦和九千年最初修行时的痛苦都不值一提。
他想到自己小时候,刚有人形,没有族群,饿肚子,找吃的,肉垫……啊不,小手小脚都磨破了。
周围躺着的,全都是狐狸的尸体。
一个族群出一只能有悟性,有慧根的精怪,实属不易。
苏离就是那一个。
他不知道这是磨难的开始,他还想着自己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他向往成为人类,他总能看到人类的真善美。
可当他拥有人类的模样后,他却被欺负,被欺骗,被戏耍。
后来他躲进深山里,干脆露出狐狸耳朵和尾巴,让人类害怕,让人类在黑夜中看到他一点影子,就尖叫着跑开。
直到他见到沈宴的前世。
用他自己的话总结。
“一个软弱无能,又烂好心的家伙。”
发狠修炼,也是从那家伙死后开始的。
发狠赚钱,亦是那个时候。
然后他就看到黄泉路上,好多魂魄说,“哎呀,下辈子真想当个有钱人家的孩子。
有的人终点在罗马,有的人,出生就在罗马。”
“对对对,我再也不想过穷苦日子了。”
“还是别想那么遥远,能不能投人胎,都是两说。”
苏离听着那些魂儿的话,他也没有想法。
能不能投胎,他不在乎。
甚至这魂魄还是否留存,他也不在乎。
他想,他这一生,很圆满。
有过苦难,有过别离,有过赤子之心,年少之诚,也有过后来的老谋深算,和看淡。
他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他觉得自己这一生太完美了。
很难有人或者精怪,像他这般,如此齐全。
可就这么想着,他与那些魂魄走上了不同的路。
黄泉路竟然生出岔路。
苏离走到一漆黑的尽头,双眼不能目视,但能听到声音。
“汝之道,可为大成?”
苏离知道那是天道,凭感觉,凭气息。
他回答得也不卑不亢。
不像秦沧胆小如鼠,不像沈宴懵懂无知。
只是答:“大成不大成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很满意我自己的道。
从有情慢慢修到对世间万物都喜爱,参与却不沉迷其中,这便是我的道。
好了,是投胎,还是因曾经短暂地要替代纯阳童子而受罚,我都接受。”
“汝之坦荡,令人钦佩。
但汝之无情,并非无情。
汝所修之道,只是人生。
然人生有长有短,念汝一生功过,可再选。”
苏离想,这是让他再活一遍的意思?
可是他对人世并无贪恋。
“天道,不管无情道对不对,我都可以进行下一个阶段了。”
“那是汝自己以为,并非真实。”
“你是说,我不了解我自己?”
天道没回答他,而是将他每一次的心态变化都放出。
有年少时期的各种追求。
到后来变得淡漠。
重新有了内心的活跃,是在碰到沈宴,以及看到沈宴所追求的道之后。
“人生贪嗔痴,爱别离,恨憎恶,汝都尝过了,但最令人痴迷的亲情友情爱情,每一次看到好事的内心之悸动,汝都在漫长的生活中,消磨掉。
这是生者之本能,汝可重新修行,在无情道的前提下,看看这些,看能否悟出新的道。”
苏离听到这,猛地抬头。
“那么依照天道的意思,无情道本身就是不对的吗?
那为什么还让邱水,也就是凤凰神女,修无情道呢?
那又为什么,让那么多仙神修无情道呢?
我既已修此道,便是认可此道,又为何要改?”
天道竟然笑了。
发出一个老者的笑声。
没一会儿又是孩童,再过一会儿又是青年人的笑声。
还有少女,中年女子的声音。
天道充分的体现,他没有任何固定,可以是女人,可以是小孩,甚至是一草一木,是动物,可以是任何。
不被世俗束缚,不受万物约定。
“吾从未让任何人任何精怪去修炼无情道,也从未说过无情道是对的。
更没有说过无情道适合每一个人。
吾只说,每个人该做的事,不该修的道,加以提醒。”
天道还说,他也知道,人其实做事也没有应该与不应该。
瞬息万变,是世间和人的定律。
只是不能过界。
苏离听到此,才有一种,他领悟错了的感觉。
他突然大笑出声。
苏离承认,自己在天道面前很没礼貌。
但他说了句。
“也许不是我们领悟错了,是你误导人也说不定。
更甚至,无情道只是历练的一环,要修无情道且觉得它是错的,是不是才是真正的修道?”
天道也不恼。
也跟着一同笑。
“谁知道呢?
大千世界,众生百态,所以汝怎么选呢?
罢了……
汝在这想想吧,作为窥探天机的奖励,你随时可以回去,只是回去后要重新修炼。”
很快,没有了天道的声音。
周围的墙壁也变得透明。
结果出现了沈宴以及人世间的画面。
看样子是大战之后,一切回归平静的生活。
沈宴回到了那二层小楼房。
甚至还接管了酒吧,他开始干得哪都不挨哪。
一个客人端着酒给他,他便喝吐了。